但怪得是,这一刻他几乎什么情绪都感知不到了。
脑中一片空白静谧,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再真实,犹如坠身于梦中。
他似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脚步迟缓沉重地从堂中走了出去。
张眉寿跟在他身后。
阿荔瞧了一眼那在院中枣树下站定的少年身影,不禁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大公子唯一的错,似乎便是出身了,但那偏偏是他无法选择的啊。
守在大门处的棉花遥遥看着站在枣树下不语的兄妹,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枣树――嗯,确实结了不少枣子。
只是也用不着看这么久吧?
哪怕一颗一颗地数,只怕也数完了啊。
且都站了近两刻钟了,大公子和姑娘都不觉得累的吗?
“大哥,咱们进去吧。”
见兄长的神情略微平复了些许,张眉寿轻声道。
张秋池将目光从那一树绿油油的枣叶上收回,看向身边一直无声陪着他平静下来的女孩子。
“原来我并非是父亲的儿子,也非是二妹和鹤龄延龄的兄长。”
少年人语气中除了接受事实之后的平静之外,更多的却是遗憾。
这于他而言,当真是世间最遗憾的事情了。
“倘若大哥愿意,自然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兄长。”张眉寿语气里没有丝毫迟疑。
张秋池眼中微现出一丝笑意,然片刻后,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有二妹这句话,我便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哪怕他方才只是站在这里,看似并无什么波动起伏,可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心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震动。
张眉寿未有再多言无用的安慰之辞。
只认认真真说了八个字――
“往后如何,皆在人为。”
张秋池缓缓点头,微微侧过了脸,以修长好看的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他还想问一句,他的……亲生父亲,是何人。
但此时觉得,这话或不该由二妹来回答他。
二妹今日告知他这些,实则已是极为难的立场了……因这个真相而受到巨大冲击的绝非是他一个人,但二妹仍要小心顾忌着他的感受,安抚着他的情绪。
那个问题,他想亲自去问一问姨娘。
“待明日大永昌寺祭祀结束之后,我便带大哥去见她。”
如今是时候让二人见上一面了。
她当初动身前往苏州之前,便是这般决定的。
张秋池声音有些低哑地道了个“好”字。
旋即微微吐了口浊气,仰头望向璀璨夜空。
片刻后,收回视线,与张眉寿说道:“时辰不早了,二妹且回去歇息吧。”
张眉寿点头。
她是该回去了。
乍然之下得知这般真相,实则她能给到大哥的安慰只是寥寥罢了,余下的一切都需要大哥自己独自慢慢地熬过去,在这煎熬的过程中找到同这份真相讲和的方式。
这是谁也帮不了他的,也是无法回避的。
所以,叫他静一静也好。
“大哥也早些回房吧,虽是夏日里,然夜中终究是凉的。”
张秋池应下,目送她转了身。
“二妹――”
张眉寿走出十余步远,忽听得兄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转回身去。
“还没同二妹道谢。”
张秋池仍旧站在那棵枣树下,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肩上。
他要谢二妹的太多了。
包括今日才将真相告知他,必然也是不愿影响到他的前程。
在许多他不知道的时候和地方,这个看似纤弱的女孩子一直以来,就像是长辈一般处处为他着想思虑着,却从不提及。
然这些也不必细细明言,他皆能感受的到。
二妹必然也都明白他此时想说的话。
张眉寿朝他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大哥不必同我客气。”
这话再寻常不过,也没什么新意可言。
但却是她最想说的。
……
翌日清晨,在禁军和锦衣卫的护送之下,昭丰帝携皇室众人及礼部官员,前往了大永昌寺祭祀祈福。
早在两日前,大永昌寺周围便已经戒严,由京都护卫层层把守巡逻,不允寻常人等靠近滋扰。
今日大永昌寺之内,更是没有其他香客出入。
偌大的一座寺庙中,在晨光的笼罩下,显得尤为静谧庄严。
直到圣驾抵达,这份静谧适才被打破些许。
为显祭拜诚意,车辇软轿在寺外便已落下,一行人皆是步行入寺。
张眉寿扮作宫娥,陪同在太后身侧,轻扶着太后一只手臂。
“今日这天儿还颇算凉爽,出宫走走倒也适宜,这寺里头的景儿也不错……”
太后心情愉悦,环顾寺中景色,笑着说道。
张眉寿不敢多言,多是笑着应“是”。
一旁被内监拥簇着的昭丰帝费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几棵菩提树――这也能称之为景儿?
御花园里随便哪个角落的景色不比这赏心悦目,可他没也见过母后去逛过啊。
说到底不过是有孙媳妇陪在身边,心里头高兴看片草叶子都是景儿罢了。
昭丰帝又看一眼喜笑颜开被小仙子扶着的母后,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嫉妒之情――起先他究竟为何会想到让小仙子扮作宫女陪在母后身侧呢,扮成小太监跟在他后头不好吗?
咳,不过这么干好像有些过分了。
不成体统不说,太子只怕也是要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