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孜一脸惊讶,但很快就想通了。
“故事的最后,是你们八个毁了这个村庄,而不是她吧。”
那个“天师”只是让这些枉死的孩子能找到怨恨的源头,而不是镇压妾室。他们恨正室一家,恨不找寻真相及时阻止凶手、反而沉浸在愚昧的谎言中的整村人和秦家。
那四个孩子放了手,静静站在那里。
“你们是不想逃脱责任的好孩子,不想让我们将灭村罪责也加到妾室的头上。我们知道了。”
他们发出了像是尖叫的笑声,诡异但是又有种令人心酸的感觉。他们一哄而散,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祁孜和凌芮。
看着他们的背影,凌芮说:“所有人都有错,但最后整村的覆灭,除了让人说一声‘天道好轮回’之外,也让妾室成为手上人命最多的那个。毕竟她除了是个受害者,还是个人人嫌的妖怪。将她想成了最后毁灭整座村庄的凶手,合情合理。”
祁孜说:“我情愿他们最后不留下我们,不说清楚。本来,这个故事里面,他们是最无辜的八个的。”
最无辜的,却也是毁了整座村子的八个婴儿,却最后一定要出来担上所有的责任。有如何不讽刺呢?
心里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他们的胸口。
两人没有犹豫,立马逃出了村子。祁孜发出了信号,让他的人向这个方向进发。
两个人一路狂奔,没有说话,心里都很沉重。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都已经掌握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也对灵质的本质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凌芮问祁孜,那个故事里的“天师”是不是灰衣,妾室是不是灰衣的对头“魔魇”。祁孜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个“天师”应该是杜将里一个重要的角色,他的灵质拥有可以改变因果律的特质,用灵质凝结出死者,完整了这个因果轮回。
只是没想到,这个因果牵扯的,太大了。
大部队也向西北方向进发了过来,与两人会和了。其他队伍看到“鹰”的队伍突然没理由地向西北前进,意识到他们有方法出去,于是纷纷跟在了他们身后。
西北方向的丛林尽头太远了。而且他们惊讶地发现,火越烧越快了。
这最初是颜小北发现的。她从大部队收到信号向西北走时,就隐约发现了不对劲。她之后告诉了凌芮,众人才发觉,于是整支队伍马上提速。
其他队伍还处于一片懵懂之中,只有部分嗅觉灵敏的队伍,一些是发现鹰的队伍提速了,另一些是发现火烧的更快了,不论如何,他们都幸运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开始加速。
另一些没有发现的队伍,最后可怜地发现,他们跑不过火焰的速度,于是消失在了一片火焰之中。当然,也有一些强者,当机立断脱离团队,催动自己凝实的灵质,疯狂加速,在整个人被抽干之前跑出了丛林,但这的确是少数。
那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拖着干渴脱水的身体,神经被身后的火焰催动着。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任务,最后一个副本。
当他们再回想起,自己成为灰衣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那是一片漆黑中粗喘着的声音,那是神经过度紧张、头脑一片模糊的感觉,那是浑身灵质充分抽调、精疲力竭的痛苦。
凌芮本身已经是快要脱水的状态,在夜晚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她的意识已经快要脱离自己的身体,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向前走。
身边的人也大多如此。
当他们到达丛林边缘的时候,正是凌晨太阳出来的时候。火焰追着他们的尾巴,烧尽丛林。
所有人都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神态各异。
他们是最后活过选拔赛的人。一万人中,只有一千出头的人活着出来,成为新的灰衣。
乌云遮住了天空中几乎每一片角落,只留下一个诡异的缺口。那里洒下了刺眼的金色光芒,流出了神的吟唱。最后的血,洗干净了神最后的污渍。于是它醒来,怜悯这些蝼蚁的牺牲。苍老的圣歌回响在点燃的森林中,震起了丧生于此、最卑微的灵魂。
雨,疯狂地下着。从几百公里之上的天空下落,它们充分地裹挟了空气中焦臭的烟尘和血腥,降落在这一片污浊的土地上。雨点打着唱诗班的节奏,企图浇灭黑暗和暴力,但在这片早已被点燃的森林里,只能助长桀桀狂笑着的火焰的气焰。
所有活着的人都聚集在将要完全烧毁的森林的边缘。
凌芮双膝跪在泥泞的草地上,双手捂着脸,任由雨水混杂着泥和血从头发上、手指间流下,将已经肮脏而破烂不堪的灰土长袍再蒙上一层污垢。她的后背,被身后火焰气浪灼烤得生疼。
他们,都活下来了吧。她想。
凌芮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也正是这个笑,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脱力到连一个微笑都无法负荷的程度了。身旁的人,有的癫狂得仰天大笑,无法停止,然后忽然力竭而倒;也有的麻木呆滞,无法回过神;甚至有人因为这一刻将神经松懈下来,心脏骤停,死在终点线上。
真好,梦该结束了。光线逐渐从她眼前溜走。眩晕和疲惫掌控了她的身体。
凌芮竭尽了力气,将头转向了人群的方向。
他也能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