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落脚的茶楼并不远,离着锦衣卫不过两条街,韩烺匆忙赶到的时候,雅间里已经风平浪静。
“大夫刚走,道是夫人身子尚虚,劳累了,这才引发了寒症,大夫替夫人针了几针,又让人大火煮了姜汤给夫人喝了下去,眼下已是无恙了。”韩均上前回了话。
韩烺听着心下一松,见夫人坐在矮榻上倚在哑巧身上,虚弱地朝他笑了笑,“吓着夫君了。”
韩烺两步上前,见她脸色青白,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突然发寒,从前可有过?”
裴真点了点头,“有过几次,自从来了京城便不如此了,我以为大好了。”
算算日子,她来京城也不过一月,便是果真如吃了灵丹妙药一般,一个被震损半身经脉的人,能下床走动,如常说笑已是不易,内里想要大好,怎么可能?
韩烺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委实鲁莽了,这些日子看她外表无恙,带着她四处走动,却忘了让她小心静养。
她一个小姑娘不晓得轻重,自己痴长她六七岁,竟也大意!若她此次有个好歹,他岂不是要悔死?!
韩烺越想越后怕,又去问大夫怎么说。
他的夫人说没事,手下却拉紧了笼在身上的披风。韩烺看着皱眉,又招了韩均上前说明。
“......夫人这寒症虽然压下去了,却一时还见不得风,大夫倒是给夫人灌个汤婆子再烧个火盆好一些,现下这天气,茶楼哪里还有火盆,再说也无好炭,属下已经使人回府去了,就是一来一回还有些时候......”
韩均说到了此处,看了韩烺一眼,但见韩烺眉头越皱越紧,不住打量这雅间简陋的窗棂门框,心里涌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预感刚出,只见韩烺忽的起了身。
“不必等了,夫人随我去锦衣卫。”
韩均大惊,“爷,使不得!”
锦衣卫连去两位指挥使,爷上任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锦衣卫内部,里里外外清理了三个月,抓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这才将规矩立起来。若是为着夫人便坏了规矩,爷这个指挥使的地位,便要颤上一颤了!
“爷别急!属下这就去催!取碳的人不时便能到了!”
韩均急慌上前阻拦,韩烺却不假思索,一手拨开了他,“爷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带自己的夫人过去取暖,还要看谁的脸不成?!起开!”
裴真心头一震。
为了这次发寒,她来之前专门吃了蓝姑特制的药,她等着这药发作,就发作在离锦衣卫不远的地方。韩烺并不希望她去锦衣卫,她唯有出此下策。
这一场博弈她算得滴水不漏,却独独没有想到,面对韩均的阻拦,韩烺一分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就这样让她进了锦衣卫吗?
裴真慌了神,却听见韩烺已经开始吩咐哑巧将裴真包裹严实,又吩咐一旁的夏南,“去将那车收拾和暖,不要漏风!”然后将房中人一扫,“夏西去哪了?”
裴真神思猛然归位,飞快地看了夏南一眼。夏南赶忙道,“姐姐先行下楼收拾马车了!”
裴真去看韩烺,见他只是眉头一皱,并没追究,指了夏南,“那你包着夫人的腿脚。”
他说完一俯身到了裴真脸前,那脸上的严厉瞬间淡去,朝她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夫人且忍忍,锦衣卫离这只有两条街,立时便到。”
他将她紧紧裹在怀里的时候,裴真木木地,依照自己的设计开了口,“锦衣卫不是我该去的地方,算了吧,夫君!”
话说到后面,她突然加重了语气。
韩烺将她抱紧在怀中,她却拿着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背!
她从接下任务的时候,从没想过竟然真般艰难。她心下一阵摇晃,犹豫了一时。然而韩烺却将她抱的更紧了,扬声笑起来。
“这算什么?便是天塌了,你夫君顶着!”
言罢将裴真的脑袋也敛进了怀里,抱着她大步下了楼。
只是韩烺抱着她进了马车,被夏南说早已下来收拾的“夏西”,眸中露出几分晦暗,攥了拳又松开了去,抿着嘴看了马车好几息。
马车飞快地向锦衣卫奔去,到了锦衣卫门口,韩均仍是阻拦。
“爷!三思!”
韩烺抬脚将他踹到了一旁,直接喊开了门。锦衣卫的人莫不都惊讶万分,可看着他们指挥使大人阴沉的脸色,没人敢说半句不是。韩烺一路抱着裴真到了他在锦衣卫过夜的歇息室,高声吩咐刘蒙寻了火盆,烧上五六盆来。
锦衣卫是男人的地界,自然没有汤婆子,手炉也是没得,只能多烧几个火盆作数。
刘蒙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有人去喊他道是指挥使大人将抱了个人回来,他还不信,现下亲眼见了,怔在当场,连韩烺的吩咐都没听见。
“怎么?!”韩烺立时不悦了,脸上尽是厉色,“听不见我的话?!”
韩均赶紧上前拉了刘蒙一把。
事已至此,谁人敢再质疑韩烺的决定,恐怕是要被拿来开刀的!
刘蒙被韩均拉回了神,不敢多说一句,飞也似地下去了。
裴真被韩烺抱在怀里没松开,他道床榻也是凉的,只有他怀里才暖,让她靠紧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方才狂风骤雨都是房外的,房里他对着她,只有和风细雨。
裴真一颗心跌至崖底。
哪怕韩烺有一丝怀疑,一丝犹豫,她也好过许多,可现在,他分明对她深信不疑。
她似被人拧住了心头,真的像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