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时灯火通明的卫国公府不同的是,齐王府在这沉沉的夜色里,与夜一样静谧而昏暗。
王府中央坐落着数座建制相似、大小相近的院落,一个院落的窗缝里偶尔传来几不可闻的低语,而除此之外它与周围座院落并无二致。
“呵,都说平时让你多认点字你还不听!”窗缝里隐隐传来一个华美的声音,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如今,该知道‘字’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下巴搁在案几上的小孩儿用笔杆一下下挠着额角,听闻此言,小嘴不服气地扁起,出不了声就在心里嘀嘀咕咕:这跟认字多少有关系吗?我又不是听不见!再说,我也知道字是很多的,我没认全,皇兄你也未必能认全了!
脑海里灵光一现,趴在案几上小孩儿的大眼突然闪亮亮的:不会写,还不能画么?!
行动力一向很强的肥球小皇子挺起身子,小胖手抓起笔杆豪气冲天地饱蘸墨汁,也不在砚上舔舔浮墨就匆匆落笔,于是,雪白的宣纸上出现了一大坨不明物体--浓黑的墨团延伸出去还打了个弯,像老树的遒劲枝干,枝干顶端还有几个小小的、尖尖的分支,像是花苞或嫩芽什么的。
“你画的是……老梅?”侧旁的少年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正是换了紫檀色常服的齐王--袁浩宇,声音却有着明显的犹疑。看来他是再清楚不过,肥球小皇子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画梅?画梅子还有点儿可能!
环着青绿纱巾的大头登时摇地像拨浪鼓,然后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画,似乎越看越满意,转头就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幽怨眼神对上他没一点“鉴赏水准”的皇兄。
浩宇看着那明显怨责自己的眼神哭笑不得,对近旁随侍的老赖招招手,一颗脑袋立马晃了过来,挡住了一片昏黄的琉璃灯光。
小皇子马上笑得落出一颗门牙、四颗板牙和两颗小虎牙--当然还有缺了一颗门牙的嫩粉色牙床。
这侍卫虽笨些,但好在不会像皇兄那样故作风雅,这种实在的人说不定才能“鉴赏”出自己的大作意味着什么!
“是柴火棍?”征询的眼光扫过来。
大脑袋失望地摇了摇,接着张嘴伸舌作流口水样--作为提示。
“那……是火腿?”
青绿丝巾晃了晃,虽然已经很接近了,但是火腿好咸的呀,不适合晚上吃,还要喝很多水,那可是容易尿床的!肥圆的脖子一歪一直,随即一把拉起老赖的胳膊作撕扯凶猛啃噬状。
可怜的老赖明明受了惊吓想缩手,却看着绑着丝巾的大头虽然凶猛地拱啊拱,但始终悬在自己的胳膊上方,愣了神:这是干嘛?啃啥呢这?
“扑哧”一声,浩宇在一旁不禁笑出声来,呆愣愣的老赖和凶猛的大头同时转过头来看他,大头的嘴角还随着转头的动作溢出一条银线--这不是装着装着太入戏了吗……
“猪……猪蹄,这次可对?”浩宇笑得岔了气,那气撕扯地腹侧有些刺痛,他伸掌去捂。
“啊……”臂膀被某人扯着扮“猪蹄”的老赖不自觉地惊讶,那明明是强壮的、有力的、肌肉分明的高手铁臂,却被拿去当“猪蹄”,要不要这样暴殄天物啊?!
某只肥球无辜地看看笑岔了气的皇兄,又瞅了瞅正以“求解释、求安慰”的眼神巴巴看着自己的老赖,低下头咬着一手的指尖,一手左右摇晃皇兄颤抖着的衣摆--总算领会了我的意思,该行动了吧?该行动了吧!你该记得我爱吃的就是“琼玉堂”的水晶蹄髈吧?!
一炷香时间后,捧着大号漆木藤蔓纹络食盒的侍从懦懦地从外间挪过来,一进来便伏跪在地上,双手稳定地端着食盒小声道:“‘琼玉堂’已经打烊了,后厨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个蹄髈……”
壉纠匆淹崤吭诎讣干洗蝾睡的小皇子瞬间打了鸡血般精神了,一张小嘴张张合合一声也无,但那眼神足够直白,任谁看了都读得出那一刻都不愿再等的--“急不可耐”!
接过大食盒,直接就放在地上打开,他把头探了进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什么?这么小只?有没有搞错?!
大食盒的大更衬得那蹄髈的小,似乎倒像是从一头乳猪上剥离下来的。
皮的质感虽然还是晶莹透亮如水晶一般,但实在太小了!他最近在换牙,牙缝那么大--哪里够塞?
他跳着小脚,就要提着拳头狠揍还跪在地上的侍从,太可恶了!
欺负他人小是吗?小人连吃蹄髈都该吃小的吗?
当然,盛怒中的肥球小皇子是没有注意到心里想的这个“小人”还有其它更常用的意思,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颀长的身影黑沉沉地从背后移过来。
“淼弟,又没人跟你抢,这个也够你吃的了!如果还想吃别的,我让后厨给你做就是了!”
背后的声音清清朗朗,隐含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这样的小弟,能出声时,大吼大叫、口不择言;不能出声时,还是一样的任性妄为,这让他如何放得下心?
……
看着在自己的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弟,浩宇叹息一声,刚掏出布巾想擦擦这混小子溢出的口水,“啪嗒”一声,一根薄木片坠地,他手腕一转,先弯身拾起了那薄薄木片。
紫檀木片,跟他现在穿着的常服同色。
其实也不知为什么,那时侍从为他准备的就是这套紫檀色的常服,自己以前就惯常穿这套吗?没什么印象了。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