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深深福身,疏离的心思昭然若揭,只差当场直言反驳。
气氛微凝,悠悠夜风轻拂过二人的衣角,这般福身垂眸时,只瞧见恒王脚上蹬着的云纹锦缎靴底厚如砚台,碾着脚下皎皎花瓣入土成泥,甜香勾着蝼蚁奔赴前来,贴着他的鞋底拼命汲取,他忽然活动了一回脚步,鞋底微移,顷刻间夺取蝼蚁的性命。
如今她便自认为蝼蚁,那鞋底便为恒王,若他当真动怒,夺人性命易如反掌,整个薛家与宋家皆无可奈何。
心下起了怯意时,眼睑便不自觉地抖着光影,头顶上毫无声息,仿佛恒王未曾耳闻方才之言,如今不过她一人斤斤计较。
良久,暗自念叨千百遍时,头顶忽地传来一声轻笑,恒王抚掌道,“县君此言,未免太过自谦。明眼人皆可看出县君的过人之处,既有才识若不大放光彩,实属可惜。”
于愣神间,又见他虚伸着手,示意道,“县君快请起。本王便不是中规中矩之辈,既无外人,县君亦不必拘礼。”
“王爷恢廓大度,自非常人可比。”薛绛姝直身,后退半步,方才道,“请王爷恕臣女招待不周,家中有客人还在院中等候,臣女这便叫人去前厅请兄长过来,还请王爷见谅。”
言罢正要吩咐倚翠前去唤人,忽听长廊转角传来男子迟疑的招呼声,薛绛姝连忙侧身,避开恒王扬声道,“二哥,恒王殿下正于此处。”
恒王不由得凝神,不过转瞬,便见薛怀礼从月牙拱门里钻出来,瞧见二人登时一愣,旋即连忙侧眸打量薛绛姝,见其无事,方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方才太子殿下还在席间询问王爷的去向,不想王爷竟在此处,叫草民好找。”
恒王失笑,已然收了方才试探薛绛姝时的笑意,换上惯有的神色,“二公子难得离席,看来是本王耽搁的太久了。”
薛怀礼忙拱手让路,笑意不减,“酒过三巡,王爷便已离席,太子殿下忧心,特命草民来寻。天色过晚,请王爷随草民往这边来。”
“本王是耽搁了许久,原本见府中风景极好,便自己在园中走动观望,却不想耽搁至如今,未免失礼。”恒王闻言颔首,连忙跟上,“这便请二公子带路。”
“王爷请。”
薛怀礼总算来的及时,将这尊大佛请走。彼时已唬的薛绛姝头疼,见二人走远,不由得蹙眉轻叹,“不知规矩,也不至如此。”
“兴许本就是有备而来,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姑娘来的呢。”敛秋也跟着叹气,将手中灯笼又递给倚翠,自己扶着薛绛姝劝道,“看来姑娘与恒王殿下是旧识,去年五公主寿宴,奴婢未曾随着姑娘入宫,自是不知这恒王的来意与心思。不过看方才的情景,来者不善,对姑娘、对薛家的来意皆非善念,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薛绛姝颔首,拢着臂弯间滑落的披帛,徐徐道,“他的心思阴晴不定,一会儿是父亲,一会人是我,皆有拉拢之意。想来先前大哥陪他离席时,这些拉拢的话意他也说给大哥听过的。虽说父亲不愿参涉党争,但他如今担任太傅一职,便是想洁身自好,旁人也会认定,薛家的大半筹码是笃定东宫的。如今父亲与大哥皆在朝中为官,朝中盯着薛家的人大有人在,父亲与大哥每走一步如履薄冰,若此时再招惹上哪一方,必定要遭人非议。薛家众位,日后做事都要小心了。”
敛秋并不懂朝堂险恶,只担忧薛绛姝的安危,闻言只摇头道,“奴婢愚钝,不知姑娘心下的打算。不过那恒王并非善类,又太过巧言善辩,今日他只有试探之意,故而未曾恼怒。但若方才三公子未曾前来,姑娘纵是无事,也不好脱身。依奴婢瞧,往后,还是避开的好。”
“那便不是我的事了,”薛绛姝微笑,“这半年来,我因病着,一直窝在府中,可今日,有心之人还不是借着由头找上门来了。该来的,总是躲不过,且慢慢看罢。”
说话间主仆几人脚下不停,已是穿过花园,才下台阶,正要往后院女眷的住处去,远远儿的便见薛怀义领着薛如意迎面过来,见撞见她,薛怀义登时松了一口气,似乎颇为解脱地笑道,“二妹妹。”
“前厅的酒宴已尽兴了?”薛绛姝诧异地睁了睁眼眸,又见薛如意垂眸不语,不解追问,“三妹妹这是怎的了。”
薛怀义叹气,瞧着薛如意的眸光里颇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深意,替她回道,“父亲叫我护送三妹去祖母院子中,说祖母有话问她。姝儿这是要回房去么?”
薛绛姝颔首,将方才与恒王相谈之言尽数抹去,只道,“我才从祖母房中出来,如今家中女眷客人还在我那里,若冷待了只怕不好。既是祖母要见三妹妹,那便由我陪着过去罢,如今前厅贵客尚在,女眷离席倒无妨,若男子也不在,未免有怠慢之意。”
言罢便愈去牵薛如意,却被薛怀义伸手拦住,难得地摇头拒绝,“不必了,正好祖母也找我有事,我与三妹妹正是顺路。枕寒表妹与于家姑娘如今还在你那,亦需人周旋。你去做你的事,这边用不着你。”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鬓,颇为急促地撵人。
薛绛姝不由得蹙眉,她与薛怀义关系亲密,甚少有隐瞒之言,若无事,薛怀义也不愿入后宅,何况是护送薛如意去老太太的院中,实在不同于以往。心下虽担忧,只当是薛怀义有难言之隐,遂也不追问,乖巧让路。
这一路上揣着疑心,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