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忙道,“奴婢的确看见那么个人影儿,若非僧人,寻常男子,那个头顶上没有发鬓呢?私自削发,可是大不敬之罪不是?”
这话倒是不曾说错,按大周律法,若非入寺出家,俗家男女不可随意削减发鬓当入牢狱,而在这寺中的男子,除了宝华寺的僧人,又能有谁呢?
此事的蹊跷之处仿佛春种一般没入薛绛姝的心底,她心下虽疑惑,不过也知此事与自己无干,也不再追问。说话间,主仆几人也已走到倚翠口中所谓的假山前,正要下青石台阶,拂冬忽然皱眉道,“姑娘您瞧。”她指着泥泞的地面,紧盯着上头杂乱的脚印道,“您瞧这些脚印儿?”
薛绛姝微微蹙眉。倚翠不解,道,“寺中人多,赶上今日的雨天,姑娘有闲情逸致,兴许旁人也有,正巧赶上此处的凉亭。”
薛绛姝摇头道,“谁家的姑娘能走出如此大的脚印?”主仆几人走过去,薛绛姝蹲下仔细瞧了,又拿手掌比量了一番,道,“是我手掌的一倍之余,寻常姑娘家哪里走的出这种脚印儿来,显然是男子。可是,此处虽偏远,却也算是内院了。四周客房里住着的客人,也大都是女眷,又是哪来的男子呢?”
倚翠愣神,良久,道,“该不会是昨夜里奴婢瞧见的那个僧人罢?那人便是男子,这脚印儿若是他留下来的,倒是合情合理。”
拂冬先摇头道,“你是昨夜跑出去的,可是这雨是今日寅时才下,若是昨夜来的男子,又怎会在泥泞上留下脚印,必定是落雨后,今日才来往的人。”
“难不成,是昨夜的男子在此处停留了一晚?”倚翠忙接话,旋即又皱眉,连连摇头,“也不是,这脚印有冲着外头的,也有冲着里头的,显然是有人来回走动,若只有昨夜那一人,他又不是疯魔了,怎会来回行走。倘若是今日白日里过来的男子,有何必这般匆忙?姑娘,您觉得呢?”
薛绛姝默然。拂冬说的不错,这脚印必定是雨后所留,瞧着仍旧泥泞,显然是才留下不久,痕迹杂乱无章,来回进去,瞧着也不像是一个人,仿佛是几人所致。若也是当下在寺中小住的外男,也有着踏雨寻景的闲情雅致,又何必走的这般急,仿佛有人追赶一般,委实不寻常。
她这般盘算,心中仿佛塞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而这包裹被人慢慢撕开一道口子,隐隐约约地透露着其中不可告知的秘密,一旦触碰,便是翻山倒海,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里已然有了不祥的影子。
拂冬见她不说话,劝阻道,“无论是谁,又遭了何事,既是外男,便与咱们无关。姑娘,起风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罢?”伸手由着薛绛姝扶着起身,切切追问。
这一动,又有残雨顺着伞面儿悉数落上薛绛姝的头顶,冷意惊回她的神。她忽然摇头道,“我理当去瞧瞧。”
“姑娘!”拂冬惊愕,却见薛绛姝神色认真,缓缓道,“若我今日没看见倒也罢了,可是看见了,倘若一走了之,我心里还是要惦记。左右只是看一眼罢了,光天化日,纵然有不妥之处,也牵连不到咱们身上。你们若怕,在此处候着也可。”言罢执意抬脚。
拂冬倚翠又怎敢不跟着,一左一右护着薛绛姝,主仆三人转过嘉善,往后头探寻。而这假山奇石后,果然有一处凉亭,此地僻静,原是躲闲的好去处,然而此时亭前石阶上却横着一人的身子,主仆三人心中惊愕,待倚翠先一步走近看清后,顿时大惊失色,跌跤惊呼,“可了不得!”
薛绛姝登时心底一空,还要走近,倚翠忙不迭爬起来挡住那人,急切道,“姑娘回罢,前头污秽,只怕是要污了姑娘的眼。”
“是出了人命么?”见倚翠如此,薛绛姝心底已然了明大半,惊愕胆颤之余,仍旧僵持,“瞧着衣裳,是这寺中的僧人么?”
倚翠颔首,面上苍白,“姑娘,咱们只当今日什么都没瞧过,快些回去罢。若是您实在不放心,也先回去,奴婢去告知前殿的僧人过来收拾,姑娘就别过去了。”
“既是看见了,又怎能坐视不管,”薛绛姝皱眉道,“倚翠,你这就快些去前殿,将此事告知寺中僧人,再叫他们告知住持或是下山报官,此事耽搁不得。快去!”
倚翠无法,只得跑去请人。所幸此处虽偏后山,宝华寺中的扫地僧人却是遍地皆有,不多时,便有僧寮赶来,见状皆大惊失色,连连合掌低呼法佛号,以震心中惊恐。
有拂冬拿手挡着,薛绛姝并未看清那僧人的惨状,只是到底年幼,又是头一回经历此事,未免心惊,双手紧握在一处,连手中绢帕如今被攥出深痕来,亦不自知。
拂冬劝道,“姑娘,倚翠既已告知了人,如今有这几位师父看着,此事便与咱们无关,奴婢服侍你回去歇着,免得晦气染上身子?”
薛绛姝这才回过神,垂眸瞧了瞧已发白的指尖,执意摇头,喟叹道,“事已至此,如今再想抽身,为时已晚。倚翠还没回来么?”
有僧人答道,“方才告知贫僧等人的女施主往前头去寻住持了,想必这便往回赶来。白日里寺中清净,女施主放心便是。”
薛绛姝颔首,忙又追问,“敢问几位师傅,此人你们可认得?”
僧人皆摇头,“如今面容可怖,贫僧实在分辨不出,请施主见谅。”
薛绛姝不由得皱眉。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