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笑道:“要不了半日,保管他便又来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着”。
黛玉道:“他来了,我也不理他”。
紫鹃道:“你不理他,他偏理你呢”。
黛玉道:“我只不开口,看他能怎么着”。
紫鹃道:“是是是,这叫‘无声胜有声’,你两只用眼睛说话,外人是不懂的”。
黛玉呸了一声,笑嗔道:“我走了便是”。
紫鹃道:“你走哪里去!只不过你别再臊他,也千万别说走了的话,倘若再吓出他那呆病来,再拉着我的手几天不放,一声儿的‘快打出去’,那‘恐船症’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黛玉一时羞得满面通红,急了,跳将起来便来撕紫鹃的嘴。紫鹃忙笑着求饶。两人撕闹了一回,方止住。紫鹃服侍黛玉吃毕了饭,洗漱完,又服侍黛玉上床歇息,那雪雁方拎着饭盒回来,二人就着那小圆桌吃起晚饭来不提。
却说宝玉和袭人回到怡红院,心里尚自有些酸楚,也就懒懒的。麝月、五儿等人见了,忙问好,宝玉也不答应。
麝月便笑道:“这是哪位冤家又惹出一天冤情来。早些儿出去时还兴高采烈的呢,这会子怎么蔫了,莫不是我们这些作丫头的哪里得罪了二爷,或者是哪里不入二爷的眼,你说了出来,我们好改了就是了,再或者也学学二爷那回‘负荆请罪’,胜似猜这闷葫芦,哑巴吃黄梨似的”。
宝玉听了此言,也不答话,眼里又含着泪,只一言不发的走到里面躺下。
麝月纳罕,一时莫不着头脑。五儿看了一眼袭人,却对麝月笑道:“只问袭人姐姐,是从哪里把他的魂勾回来的便是了”。
麝月立时明白过来,便笑道:“原来是从那里来,难怪,林……”。
袭人忙止住麝月,摇摇手悄声道:“快别提了,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没说,这时还面红筋胀的,你没看见呢”。
麝月便捂着嘴笑拉着袭人道:“又有什么故事了!”。
袭人道:“横竖是他们两拌嘴来着,快别问了”。
此时芳官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嫩柳编织的花篮,里面装着荷花、菱角、芍药、玫瑰、蔷薇等各色花卉,进来便高声叫五儿,笑道:“五儿姐姐,快看,这是什么”。
五儿笑道:“好精致的花篮儿,放在二爷屋子里那玻璃案矶上倒好”。
芳官笑道:“我还没玩够呢,等我玩够了再说”。说完,便转身往屋子里翻东西,半晌,不知拿了一件什么揣在怀里,又一溜烟跑了,那花篮却放在宝玉卧室的门口。
袭人急道:“芳官,哪里去,正摆饭呢”。
芳官早已经在屋子外,头也不回的笑道:“我早吃过了,花篮送给二爷了,那傅秋芳家来人,荳官也在”。话音刚落,人已出了怡红院,早没了踪影。
麝月道:“早起叫她跟着二爷的,却不知她去哪里疯去了,倒把二爷丢在一边,这会子才回来,又一阵风跑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都疯魔了”。
五儿笑道:“都是宝二爷太过宽厚了些”。
袭人道:“二爷就算是个菩萨,咱们也得勤谨些,也没个成日家混闹的”。
麝月道:“她这没笼头的野马,真该好好管管,别人看了,不说我们这边的人太没规矩,若又惹出什么幺蛾子,倒有气生”。
这里众人正说着,宝玉在里面早听见了,听得芳官说什么傅秋芳,便一骨碌翻了起来,见门口的花篮,便提了出来笑道:“她小孩子家,喜欢玩闹也是天性使然,不可太过拘谨了她,况且这会子那荳官来了,她们原要好的,又曾在一起学戏,前年虽离散了,不想竟到了她家,这会子难得逢着,还不许她去会会”。宝玉说着,便把花篮递给了五儿,五儿转身把花篮拿进宝玉的卧室里去了。
袭人、麝月见宝玉自己出来,便知他好了,遂笑道:“只怕老太太那边等急了,咱们快过去吧”。
袭人说着,便去里间拿衣服。宝玉忙道:“只把那紫金的二龙抢珠金抹额拿来我戴上便罢”。
袭人道:“明日方是老太太寿诞,这会子戴它作甚”。
宝玉只是笑笑,便自己走到大玻璃镜前整理衣衫。麝月忙上来服侍。袭人只得把宝玉节下穿的外罩衣服靴子等都拿了出来。
须叟宝玉穿戴齐整,只见他面若满月,眉带风骚,脚下一双粉底小朝靴,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排穗褂,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袭人正要问,宝玉抬腿便走,也不言语。
五儿忙道:“二爷等等,外面太阳还大着呢,这里离那边不远不近的,等我拿把伞儿”。
宝玉早走了出去,麝月忙出去跟着。宝玉道:“用不着,你们都不必跟来,我晚间坐那边的轿子回来”。
宝玉方欲走,五儿忙拿了扇子出来。宝玉接过扇子笑道:“都回屋子里去吧,外面太阳还没下山,毒着呢”。说着抬腿便走了。
袭人又忙奔了出来道:“你往哪里去,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宝玉边走边道:“就说我有客要会,晚点儿过去,横竖明日才是老太太寿诞呢”。
袭人只得回来,自语道:“他今日是怎么了,从那边回来时还如同蔫了的茄子似的,这会子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
五儿道:“难不成又‘负荆请罪’去不成”。
麝月笑道:“只怕是芳官的一句话,又要勾出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