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默默沉寂了盏茶工夫,忽而一阵东南风从院子里刮过去,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吴大夫和青儿不约而同地去看院里那株玻璃棠,看得目不转睛,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但见这道风过去之后,那一整株玻璃棠的白色花瓣儿,竟没有一瓣留在那枝头花萼上了……
同样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有门口站着的熠迢,他也听到了何当归的誓词,见到了风吹花落的异象,一时只觉得匪夷所思。原本他和熠彤二人的遁术,都已算得这世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可看了公子病愈之后的绝妙神功,不禁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再看了何当归一语“可沟通神佛”的玲珑剔透心窍,不禁打从心底对她生出了一般敬畏。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不同于这三名旁观者的惊诧莫名状,何当归看到那新绽的玻璃棠零落一地的奇景,面上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把这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冥冥之中,神明自在,这是她早就猜到,并且一回回在波折经历中验证过的事。
那些神明又公正又严厉,只因她的前世经历了几重背叛和辜负,所以累加起来,才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可她也并不是一直都能得神明眷顾,因为神明不偏不倚。譬如最近的这次“神迹”,她就因为当年惩罚九岁的罗白芍过了头,而在手心上吃了一道烫疤;而恰在同一天里,罗白芍姐妹竟进宫当娘娘去了,可不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么。
好在,神明也认同了她的想法,觉得她跟罗家、王府、何家的那些人全都两清了,该做真正的陌路人了。思及此处,她望着那一地白色花瓣,很开心地笑了:“如此甚好,白茫茫一片好干净。心里干净了,人就少挂碍。”
“小逸?”青儿眨眨眼,换了个家常的问题问,“孟瑄干嘛给你请个郎中来?你哪里出毛病了?”还是……怀孕了?这样想完,青儿又汗颜起来,就算一夜七次,也不能睡一回就验一回吧……
何当归亮出一直藏在袖里的左手,微笑道:“吴老爹是疗治金疮烫伤的圣手,七爷一定是让他来看这个伤的,可这只手已经包扎的很好了,等下午再换药罢。老爹,你那里有什么治烫伤烧伤的药,给我多配几瓶好的,我来日得了好方子也叫上你一同鉴赏。”
吴大夫从药箱中取出几只细颈蓝瓷瓶,仍不死心地问:“老太太真的想你,三小姐真没空回家看看吗?”
何当归只能猜测,老太太不是有急事找她商量,就是让她给传家之宝的回春丹“开光”,寻常里,那位老人家是难得想她一回的,既然如今跟罗家断绝了关系……想到这里,她不做丝毫犹豫,铺纸提笔,写下一张“回春丹已全部解封,但吃无妨”的信笺,封好之后让吴大夫转呈给罗家老太太。
此事一了,老太太就再不会惦记她了吧。何当归满目嘲讽地送走了吴大夫,又问熠迢:“你来做什么,七爷让你来的?”
熠迢进屋,将一个圆高盒子搁在桌上,说了句,“公子让我送来的,他还让我带话说,他要出两个月的远门,娘子你在园子里通行无阻,自管行事就行了。再过几日,北边儿要过来大公子、九公子、十一公子等人。”然后也不告辞就走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落海棠的事告诉公子。
待屋里清净下来,青儿终于有机会开问了:“怎么回事,孟瑄跟你两个,看着不对劲儿了。”
何当归打开圆盒盖子,慢悠悠地说:“你就当,他也失忆了就对了。反正我心里也不难过,就算有难过也不是为他。”
青儿狐疑地看何当归,忽而想到另一件事,惊呼问道:“那个,昨天你们圆房了吗?你不是得了一种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孟瑄要出两个月的院门?!”说完也不等何当归发问了,扬声一连串把苏子喊过来,让她去打听打听孟瑄出远门的具体情况。回头见何当归还是一脸懒懒散散的样子,青儿不禁气得捶腿:“你怎么不急?你不要命了!”
“此事你不必挂心,我自有主意。”何当归拨弄盒子里的东西,“我倒有过不想活的时候,可不在这辈子里。其实想一想,人的这口气儿长着呢,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
青儿探头看盒中的东西,讶异道:“桂子糖、香饴糖、榛珠棒糖……软酒心儿糖、可可糖,啊?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可可糖!我们里卖到一钱银子一颗,外已经断货了,孟瑄一大早进城去就买回来这个?”青儿推一把何当归,刺激她说,“喂,逸姐儿嘞,你失忆的相公他洞房花烛不抱你,第二天去青楼里抱花姑娘了!还给你带回来糖果留念,这是赤果果的示威,快还击吧!”
何当归剥出一颗可可糖含了,笑问:“你都不好奇,罗家为什么突然那么好运,接到了那么富贵的皇差吗?我已大概猜出一些了。”
青儿将盒子里的糖抓走一把喜欢吃的那几种,拿帕子包好收进怀里,涎着脸笑道:“我理他们家的事干什么,罗家变成皇亲国戚和沿街要饭,我听在耳里都是一句笑话。我现在只关心你怎么治你的‘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你要是敢亏待了你自己,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逗你玩儿呢,我根本没病,只是瞧你哥不大顺眼才跟你说谎编排他。”何当归眨眼说谎道。
“我瞧苏子那丫头笨笨的不大机灵,所以我要亲自去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