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愣了愣,旋即弄明白了什么,忍笑道:“不是哄人的,家训中的确有这样的细则,妹妹你读书不仔细呀。”
“那,我还听说……大爷没有嫡子?还是我听错了?”何当归又悄悄问。
陆氏坐近一些,附耳道:“大爷的长子乔木十一,次子栎木八岁,都到了去城防营习练弓马的年纪,还有一个女儿织儿,比我们佳惠大一岁。这三个小家伙都是庶出,乔木和织儿皆为潘姨娘所出,妹妹你喜欢小孩儿,我改天介绍潘姨娘给你认识,她现在又怀上第三胎了。”
商氏的脸色阴沉得要下雨。陆氏她们的谈话音量虽小,可在这间安静的棋室中,有什么听不见?
何当归还是十分好奇,小声问陆氏:“那么大嫂子的情况就是,入门十年无子女,可她还好好当着大房正妻……难道那些家训只是训示之用,实际执行中并没那么严格?呼……那我就放心了。”
陆氏终于憋不住笑了,柔声劝何当归:“妹妹别放心太早,还是尽快打算起来吧,你问的‘那件事’一言难尽,改日再同你细讲。”
她说着说着,渐渐转至正常音量,与此同时,苏夫人也不想再为黑白棋子劳神了,把握出汗意的白子往篓里一丢,冲何当归哼道:“不下了,你赢了。刚才你说,你想要三间园子的理事权,独断人事?你觉得现在我掌中馈,让你受委屈了?”
商氏哼哼唧唧地笑道:“你这么想可不对呀,七弟妹,母亲疼爱七爷,家里人没有不知道的。你是七房嫡妻,还觉得委屈,我们又该怎么样呢!”
冷嬷嬷扶腰揉腿,也叹气说:“七奶奶,不是老奴回护那些被打发去的丫鬟,可她们都是老奴手下悉心调教出的,每人至少有两样能拿出手去的绝活儿,针线、烹饪、礼仪,都没话说,绣出的枕巾被面儿,比专门的绣娘更鲜亮。一个这样的丫鬟,出十两银子也没处买去呀。”
“正是如此,”四奶奶刘氏终于找到台词,卖好儿给冷嬷嬷,“我在娘家时,从未用过像孟府这么好的丫鬟,这里的三等丫鬟,比我陪嫁的一等丫鬟还巧。”说话间还带出她的陪嫁丫鬟来,算是提醒下冷嬷嬷,是时候还人了。陪嫁丫鬟都是随在小姐身边十年的心腹,才摊上“陪嫁”这么光荣的任务。任谁失去了这样的心腹,都会很不习惯,在偌大的孟府有种又聋又瞎的无力感。
冷嬷嬷又进一步批评何当归的陪嫁丫头,说她们绣的东西当鞋垫都硌脚,煮的东西看着就牙碜,市价只值二两的笨丫鬟是也。
何当归长叹一气,向苏夫人告饶了:“婆婆劳神了这半日,快别为七房的这点小事计较了,还是用点汤水,沐浴休息吧。瞧,说话的工夫就天黑了。反正七爷的人都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了。”
“嗯?这跟小七有何关系?”提起孟瑄,苏夫人脸上那漫不经心、坐山观虎斗的神色一扫而空,双目炯炯地看向何当归。
何当归支肘托腮,出着神说:“妾身和七爷成亲的第二日,公公就让七爷办事去了,出门儿之时日上三竿,妾身依依不舍之余,多想洗手作羹汤,让七爷再最后吃一顿家里的饭。可妾身等了又等,寻了再寻,园子里竟然连个送热水的丫头都没有,真真叫人心急。最后,妾身拦不住七爷,眼见他亲自跑进小厨房,挽袖生火,烧了一锅热水,做起来熟门熟路的。妾身从旁瞧得心疼,让他往后别这样了,就算下人全不在了,也该让妾身劈柴、挑水、烧水才是。七爷却说——他早做惯了。”
苏夫人听得面黑,冷嬷嬷听得脸白,想堵上七奶奶的嘴,可哪还来得及?
何当归叹口气,哀伤地说:“七爷体贴妾身爱美之心,每天早晨都必得热水洗面才肯见人,于是,他将那一锅珍贵的热水让给我,而他自己……没洗脸没漱口,空着肚子就骑马上路了。七爷走后,妾身思念有加,心里空落落的,就找点儿事做,叫来下人点名认人,结果三十五人实到十一人,对于妾身的问话,十一人中只有两人能答话。我一时生气,心里还惦念没吃饭的七爷,就连带看那些丫头婆子们不顺眼了。”
苏夫人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被媳妇描述的儿子的“惨状”触动到,苏夫人也动了气,只差最后一把火就要发作。
何当归耸耸肩,低头认输道:“也罢,既然冷嬷嬷说我的陪嫁丫头不好,那就烦嬷嬷多辛苦辛苦,把她们调教成‘十两银子的奴才’。那一批被我打发走的‘金贵丫鬟’,就再好声好气地请回来,继续在三间园子里当差罢。都是我的错,是我目不识珠,没瞧出她们的好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