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的脸黑了。
众亲兵都忍不住哄笑,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部曲解释道:“大郎,郡公爷在长安没有家,平时若是无事,就会带上我们,去勾档瓦肆看看百戏,瞧瞧热闹。”
“哦。”高仙鹰这才反应过来,对父亲笑了笑,讪讪地说,“平康坊的名声那么大,我还以为,阿耶一个人在帝都,不免寂寞,所以……嘿嘿。”
高仙芝伸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咬牙道:“我去平康坊,是想找几个好说话的姐儿,问问现在流行的布料、衣裳、首饰、胭脂之类的,好买些带给你阿娘和你妹妹。你也一样,既然来长安了,就买一些时新的衣裳首饰,派人送回去给你的妻子,另外也给你儿子买些东西。你长年在外征战,这时也该尽些为夫为父的责任。”
“哦,好的。”高仙鹰连忙点头,“阿耶,我们要留在长安任职,是不是得把家眷接过来?”
“不急。”高仙芝叹了口气,“我们在长安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接什么家眷?现在局势不好,若有家室在旁,定会处处掣肘。再说,你阿娘和你妻子都是在西域长大的,哪里比得上长安这些贵妇?若是接过来,不定要受多少委屈。还有……”他欲言又止,转头看着亲兵队长点好菜,伙计走出门去,雅间的门紧紧关上,这才压低声音说,“你想想那些公主,想想今天早上在宫里的那些阵仗,她们来长安,只怕很危险。听闻早年间,有位公主看上某个郎君,便与宫中的母亲合谋,将那郎君家中怀孕九月、即将临盆的妻子宣进宫中,赐了一杯茶。郎君之妻回到家中便毙命,之后就来了懿旨赐婚。那郎君却不敢有怨言,连妻孝都不敢守,很快就奉旨娶了那个公主。郎君的父母既忧且愤,却又无可奈何,很快就郁郁而终。”
高仙鹰的脸上流露出惊诧,心里却明白。那个公主就是太平,而她那蛮不讲理的母亲就是皇后武则天。在这个时空里,太平公主的第一任驸马薛绍并不像本源历史中的身世显赫,其母不是与皇帝李治同父同母的嫡出公主,而只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他在街上不小心被太平公主看上,于是恩爱夫妻转眼离殇,期盼已久的孩儿也胎死腹中,都来不及看一眼人世间的风景。薛绍在这样惨痛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家族,保住父母兄弟,只能尚了太平公主,并与她生下两个儿子,就这么强颜欢笑地忍了一辈子,才三十多岁便病故。由此可见,这大唐初期的皇后与公主们有多么彪悍,多么肆无忌惮。
高仙鹰想着今天看到的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的那些姿态,顿时沉声道:“阿耶说得对,阿娘不能来,阿秀也不能来,还有妹妹们,更不能来。长安虽好,却不是善地。她们来了,多半会受辱,甚至有性命之忧。”
太平公主现已年过不惑,曾经有过两任驸马,如今公主府中面首众多,与一些相貌俊美的臣子也有暧昧关系,因此并不饥渴,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嚣张在表面,总会顾忌点名声,虽然喜欢高仙芝的外表,到底不会强迫。
安乐公主就不同了,那就是个疯子。为了皇位,她可以杀兄杀弟弑父弑君。为了给自己修一处可供玩乐的奢华行宫,她可以将看中地盘上的数千民户驱逐甚至逼死。为了将看上的男人收到身边亵玩,她可以杀其妻灭其子,甚至诛杀其满门。这般令人发指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早就传遍长安。她根本不怕别人知道,从小到大都视人命如草芥,心里只有自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若是高仙鹰的妻子来了,多半会被安乐公主弄死。那个没什么大见识的善良女子根本应付不来,说不定连高仙鹰的两个儿子都会被连累,一起被弄死。
因此,还是让他们的家人都留在交河城的密云郡公府,过养尊处优的快乐生活吧。
既然决定不接家眷来长安,高仙芝与高仙鹰便不再提起。两人都放下心事,与亲兵们据案大嚼,喝酒吃肉,很是畅快。
他们还没吃完饭,外面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现在已进腊月,腊八粥都吃过了,景龙六年就快要过去,很多地方都有了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但是,天越来越阴沉,雪也越下越大,那些置办年华的人都转身往家里赶。在露天表演或是做生意的人也都收摊了。热闹喧哗的东市渐渐安静下来,在风雪中有种特别的美。
高仙鹰放下手里的酒碗,看向窗外,愉快地说:“下雪了。”
众人都看过去,有随从迅速起身,过去将虚掩的窗户关紧。冷风不再灌进来,屋里更加暖和。高仙鹰虽然喜欢雪,却也不会在这种冻死人的时候附庸风雅,硬让他们开窗。他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上,继续开心地喝酒。
淮扬风格的菜一直在上,精致,美味,有的微甜,有的咸鲜,搭配适当,富有营养。这些西域来的汉子虽觉吃起来有些不过瘾,但这些美食以前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此刻能尝尝鲜,也很不错。
那位西汉时期的穿越者齐国夫人不仅带来了先进的汉国理念,还带来了诸多美食的做法。各种菜系,各种调料,煎炒烹炸,红烧清蒸,等等,让这个时空的烹调学迅速跨过了千年的逐渐发展期。华人在饮食上的创造力向来惊人,这个世界的厨师们和美食家们不断推陈出新,又研究出更多美食,发展出很多派系,让食客们大饱口福。
高仙鹰夹起一个红烧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