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京出来,有道路通往四面八方。
沿着官道往北约六百余里,便是高峻起伏的摩天岭。它是棘连山的主峰。这座巨大的山脉由西北往东南,绵延上千里,地形十分复杂,有寸草不生的荒山,也有被森林覆盖的野岭,毒蛇猛兽出没无常。其中也有山民聚居的村落和盗贼占据的山寨,但彼此之间相隔甚远。只要一进入这个大山脉中,别人想要追踪,会非常困难。
从礼国公府逸出的黑影轻飘地借着夜色出城之后,却没有上官道,一直在山野之间奔驰。被他背着的人始终没出一点声音,倒让他有些意外。
一路上,他只停了两次,观察了一下地形,便继续向前飞驰。原野上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护了他的行踪,也遮掩了那惊世骇俗的轻功。即使背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他依然捷逾奔马,轻若飞鸟,几乎全都是在树枝上掠过,甚至没有惊起地上的一片灰尘。
快到午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密密的树冠挡住了雨滴,却挡不住弥漫的寒气。黑影感觉到背上的人正在轻轻颤抖,却没有停步,反而加快速度,径直扑进摩天岭。
他在陡峭的山路上如猿猴般轻松自如,脚尖轻点,伸手轻轻一拨,偶尔运力一勾,便在峭壁间直直上升,随后跃进半山腰的一个山洞。洞口前有大片树林遮挡,除非站到面前,根本就看不见这里有个洞穴可以藏身。
一进洞中,便让人感到舒服的暖意。洞口前密密的树枝遮风挡雨,令这里不受寒冷的空气侵袭,比外面要温暖多了。
山壁边垫着厚厚的草堆,上面还铺了柔软舒适的羊毛毯。黑影将背上的人放下,替他盖上棉被,便去抱来一堆早就储备好的枯枝,用火折子点燃。
顿时,洞中更暖,让人感觉更加舒服。
这人就如变戏法一般,又从角落里拿出一大堆吃食和清水,一边吃喝一边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目光闪烁,似乎心里有什么难题委决不下。
躺着的人睁开眼,眼神却有些空洞。他非常瘦,脸色苍白,连紧抿的唇都完全没有血色,瞧上去像是生着重病。
坐在旁边的人看了半天,忽然放下手中的水壶,探手从被中拉过他的手,替他细细地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他将那只手胡乱塞进被中,低低地骂了声“该死的混蛋”,随即不耐烦地跳起身来,在洞中急躁地踱步,时而仰头看着洞顶,时而低头看向地面,时而又站在洞口前极目远眺。如此折腾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悻悻地说:“妈的,算我倒霉,这次可亏大了。”
说着,他转回火边,将那人的头轻轻抬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然后拿过水壶来凑到他嘴边,轻柔地说:“谢大人,喝点水。”这时方听出来,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十分动听。
那人的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人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竹风冰心谢子丹谢大人,你若想死,我就成全你。你若想活,最好合作一点。我不是挟持你,是救你。”
谢子丹终于缓缓地张开嘴,喝了一口水。
这人很高兴,又从旁边拖过来一个食盒,愉快地说:“我这里都是京中有名的留香斋点心,有枣泥糕、龙眼酥、燕窝饼,你喜欢哪一种?”他那神情仿佛这里并不是深山里的洞穴,而是他家中的卧房。
谢子丹没有任何表示。
这人也不生气,“既然你没意见,那我就替你选了,先来块燕窝饼吧,不太甜,松软,对你的胃有好处。”他拿起一小块盖着糖霜的雪白糕饼,递到他嘴边。
谢子丹略一犹豫,便张开了口。
这人挺会照顾人的,就这么侍候着他一点一点地吃了东西,喝了水,然后才把他放到枕头上,替他掖好被子。
到这时,谢子丹才有了点活人的气息,慢慢看向那个一身黑衣的人。
他已经取下了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脸。他很年轻,双眼明亮,下巴尖尖,五官轮廓分明,生得比较俊秀,隐隐地透着一股凌人的气势,嘴角又似乎总是噙着一缕嘲讽的笑,平凭了一分邪气。
谢子丹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也不吭声,好整以暇地喝水,吃糕点,仿佛已经习惯被人看了。
山洞里很静,只听见外面唰唰的雨声,却让人油然生起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吃完了食盒里的东西,那人慢悠悠地说:“谢大人,你我现在就算是同舟共济了吧。我们以后会晚上赶路,白天休息。你不用走,我会带着你,你只要合作就行。”
谢子丹看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那人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耸了耸肩,“为什么要救你?我也不知道。嘿嘿,其实我接的这单生意是杀礼国公,劫走他的九公子,带到城外秘密杀掉。可惜,我认识你,所以下不了手。其实,就算下了手,我这生意也亏大了。杀一个普通的罪仆,自然用不了多少钱,算是顺手。不过,要杀竹风冰心谢子丹,他的钱可就给得太少了。只是,救你不在我计划之内,得费我不少时间和钱财,还得担大风险。总之,这次的生意我可是吃了大亏。”说着,他懒洋洋地靠上山壁,似乎有些疲倦了。
谢子丹凝神听着,好半天才问:“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刀,一边修指甲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有人曾经想买我去杀你。我这人干活,一向是很有原则的,忠臣良将不杀,孝子贤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