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风那浅黑色的脸颊不时抽动,却没有立刻出口赶人,显见他对鹿星空的留下并不讨厌或是感到困扰。
鹿星空似乎也比较抓得住应对言风的诀窍了。
“你没事了吧?”
鹿星空沉稳地凝视言风的扑克脸。
言风肉厚的嘴唇抖动了一下。那唇边还残留着殴打过的瘀青和擦伤,光看就替他觉得痛。
除了嘴唇之外,颊骨附近和额头也都有淤血,可以想见衣服下的皮肤必然伤痕累累。
前天把他从海边救出来已经费尽心力了,根本没注意到他身上有这么多伤,如今看在眼里还真叫人担心。
“这点伤没什么。”
好半天言风才低声回答。
那语气满是对无用自己感到厌恶的嘲讽。
“我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会在最后功败垂成。”
或许是说出口之后,悔恨和怒意便一起涌了出来吧,原本有几分消沉的言风,眼神忽然尖锐起来。
“但是!”
他瞪着鹿星空说。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我认识的邮购公司帮忙,让李田以为我是个有钱的凯子,也顺利赢得他的信任。后来我故意轻描淡写地提起禁药的事,说想在网络上偷偷贩卖,只可惜没有资源。经我这么一试探,上当的那家伙就告诉我有地方弄得到。原本一切都顺利进行,但自从在游艇上见到你,我就开始倒霉了!唐奕那家伙对我起了疑心,还派手下来调查我。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言风。”
对于言风一面倒的指责,脑袋一片空白的鹿星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此无理的抱怨,甚至让她连生气的冲动都没有。
“每次都是这样。”
言风一副恨得牙痒痒地说。
“我从以前就很不喜欢你。你长得漂亮又聪明,还擅长运动,也很有人缘,是个回到家就有佣人伺候的大小姐。你的周围永远那么热闹,连老师都对你另眼相看,我不禁怀疑世上怎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我的成绩也不错,但那是我拼了命努力得来的。运动方面当然比你强多了。当时我爸还很争气,我们家可是附近有名的豪宅。我明明不比你差,却老是从你身上尝到挫败的感觉。你能想像这份不甘吗?”
“……我是可以想像,但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
鹿星空诚实回答。
“是啊,像你这种不用努力就能轻松做到任何事的人怎么会了解。”
“你错了。”
“我哪里错?”
“我也有自卑感。”
“少骗人了!”
“我没有骗你!”
两人面对面互相瞪视,没有人想让步。
言风的话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已经超过自己可以容忍的范围了。
鹿星空语气坚定地继续说:“我没有骗你。现在想起来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我经常因为不足和不安而焦躁着。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拿到好成绩,那只是你自己的过度联想而已。考试前我也拼得很辛苦,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至于家境,那不是我能左右的,你要拿出来挑毛病我也没话说。”
眼神满布怀疑的言风,无言地盯着鹿星空。
“像这次的事……”
虽然犹豫,鹿星空还是决定这次非说出来不可。
如果不说出来,对方永远不会知道,即使会让自己不快,她还是觉得该说出来。
“老实说,是你自己太任性了。”
“什么?”
顾忌着其他病人,鹿星空压低声音怒吼。
“你要是比较在乎工作,就应该把阻止禁药流通列为首要目标,而非一心只想独占功绩。有同伴支援本来就比单打独斗容易成功。但是好大喜功的你,却为了自己而错过难得的大好机会。如果你一开始就跟团体行动,听从有经验的调查员指示,或许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家人应该也很担心你吧?”
“别说得一副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你知道什么?”
“起码我懂得家人的心情。”
“你又多了解我家人了?”
言风声音中的怒意渐渐变淡,视线也移到旁边桌上,好像在确定被花束压在下面的周刊。
“除了我之外,顾先生也很担心你。跟你在游艇上有一面之缘的顾先生,可是全身浸泡在六月的海水里,把你从洞窟中救出来。要你感谢他并不为过吧?我不需要你真的说出来,只要在心里这么想就够了。”
鹿星空诚挚的话语,似乎慢慢打动了言风顽固的心。
他原本阴沉的脸上出现些许踌躇和困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但平常蛮横傲慢惯了的他,放不下身段道谢,才会如此一直口不择言。
“我觉得对谁感谢或道歉,绝不是件羞耻的事。”
鹿星空诚心诚意地说。
陷入沉思的言风,似乎仍苦恼着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鹿星空没有再说话,她静待着言风的反应。
病房内跟刚进来时一样,仍旧一片祥和,似乎没有人发现他们俩不稳的交谈。
“……对不起。”
言风好不容易压低声音挤出一句。
光这三个字,鹿星空便觉得自己今天没有白来,前天的辛苦也可以一笔勾销。原本沮丧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嘴也不听使唤地笑开了。
“你、你帮我跟你们顾先生道谢。我家那口子说,近期之内会专程登门道谢,不过你要是能先帮我转达会更好。”
“言风,你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