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顾氏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顾氏先祖是康熙年间的榜眼,最高做到了翰林院编修,皇舆表纂修官。传闻某年发大水,一块巨石头不知怎么淌至顾家大门口。无巧不成书,就在当夜,十七岁的顾榜眼梦见祖先,祖先嘱咐他:“刻石为狮,家业兴盛。”顾榜眼果然就寻了工匠,将大石头刻成狮子,就安放在顾家大门口。不久以后,顾榜眼果然一甲进士及第,顾家从此兴旺发达起来。
到了顾家这一代,嫡系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顾远钧,原是晚清的举人,参加过同盟会,后来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归国。中华民国政府成立后,经同乡举荐在财政部供职,现年四十七岁了,已经做到了赋税司长。二儿子顾明钧,早年也曾在早稻田大学念书,后来留学英国研究政治经济学,如今管着家里的丝厂、棉纺厂、医院和药厂,还投资了很多产业,也算是弃文从商了。
论权势,顾家在这上海滩,自然排不上名号。可是论家学渊源、家底豪奢,那顾家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传言当年顾太太怀孕的时候,酷爱吃点心。顾先生就花重金从五星级酒店聘请了七八个厨子,中国的美国的欧洲的日本的,变着花样给夫人做点心,传的全上海街头巷尾都知道了,一时声名大噪。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自从顾先生在财政部任职之后,顾家就低调了许多,只是顾家曾经的典故太过出名,就算再怎么低调,也埋没不了“豪富”的名声。
顾太太吩咐大丫头长玲给林瑜做两件衣裳。因这几日还在节日里,裁缝阿姨回了绍兴老家,并不在上海。而顾公馆的丫头,年纪最小的也有十六岁,丫头的衣服都太大了,并不适合又瘦又矮的林瑜。长玲跟顾太太回禀过之后,就找出了原先顾家小姐的衣服,拿出几套扔给林瑜。
林瑜一摸这料子,就知道不是丫头穿的,低声问:“这是原来谁的衣服?我拿了人家的衣服,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长玲看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满意的笑道:“这是我们家大小姐的衣服。大小姐叫顾元瑛,是我们大老爷的侄女。她前年跟着二老爷去了美国,还没有回来。给你的这几身是她不要的衣服,你穿吧,不会有事的。等裁缝阿姨回来了,我寻着空,让她给你做几件新的。”
她领着林瑜,扬声吩咐几个小丫头道:“林瑜姑娘是专门伺候三少爷的,你们平常要是有事,不用喊她来做。知道了吗?”
一群小丫头纷纷点头应下。
顾太太的心腹大丫头长玲,今年十九岁,来顾府已经有5年了,在府上很有威望。长玲环视一圈,满意的点头,这才嘱咐林瑜:“你昨天也看到了,我们三少爷胆子小,怕受惊。平常有陌生人来了,或者是天上打雷,三少爷都有些怕。你平常跟在三少爷身边,要好好看顾他,莫要让他走丢了。”
林瑜故作紧张问:“要怎么看顾三少爷呢?请姐姐教我!”
林瑜一看就是听话懂事又机灵的小丫头,长玲也十分欢喜。她摸着林瑜的头发,爽快的解释道:“你莫要着急,事情是不多的。一则平日里要帮着少爷穿衣服,莫让少爷冻着;二则少爷吃饭的时候多盯着点,别让少爷饿着。三则平时少爷在外面玩的时候,不能让他摔着,也别让人欺负了。顶顶要紧的是,别让少爷走丢了。少爷要是不见了,就拿你是问。”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林瑜立即表忠心:“是,我不会让少爷走丢的。”
响鼓不用重锤敲,小丫头如此懂事听话,长玲也有几分得意。安抚她:“也不用太紧张,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把三少爷照顾好就行。”
林瑜一面摆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一面腹诽:十八、九岁的丫头跟我玩恩威并施,真是风水轮流转,她林瑜竟然也会有这一天。果然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她当年在谈判桌上跟人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好吧,其实是知道的。毕竟以年龄来算,长玲算的上是她的奶奶辈儿了!
正说着,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长玲一看她便训斥道:“走路就好好走路,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小丫头立即放缓脚步,毕恭毕敬的低头道:“长玲姐姐,三少爷醒了,不肯吃早饭,韩妈妈说,请林姑娘过去劝劝。”
长玲不动声色横了那小丫头一眼,嗯了一声:“桃儿,你领着林姑娘过去,好生劝着三少爷。”
林瑜早已看出来长玲并不是故意对桃儿生气,这番唱念俱佳的戏只怕演给她看的。她不在意这些小手段。跟着桃儿往前走的时候,听到后面长玲在跟一个阿姨说话。
“二少爷嫌早晨的香菇鸡肉粥做的太咸了,明天记得少放盐,二少爷不喜欢吃太咸的。”
二少爷?林瑜想起了昨天站在门口徘徊的那个少年,他应该也是顾元峰的哥哥吧!就是不晓得是大哥,还是二哥。
桃儿领着林瑜走到顾元峰的卧室门口,室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的清越。
“元峰,别怕,到哥哥这里来。”
卧室的窗帘拉上,光线特别阴暗。两人走进卧室,正好看到一个穿着格纹毛衣、卡其色长裤的少年单腿跪在床沿边,朝着缩在床角落的顾元峰伸出一只手。
跪坐的少年年纪约十七八岁,个头看上去很高,腰背板正,眉骨和鼻梁挺拔,侧脸看上去十分坚毅。等林瑜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