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眼眶一热。随即又伸手狠狠擦去眼泪,心里告诉自己别哭,结果还没出来,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可是泪水根本就不受控制,好像经年积压的委屈和恐惧终于抑制不住汹涌的趋势。越是用力擦,泪水就流得愈凶。
迷蒙中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栗园。”
我一时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
“栗园纯。”那个声音又唤了一遍,这次音调里带了几分急切。
我转过身,泪眼模糊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疾步走来。
药研穿着t恤和短裤,日光从高楼大厦的缝隙中穿出,洒在他身上,将他雪白的肌肤照得有些透明。他走到了我面前才停下,讶异地问道:“栗园,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想我现在这个模样应该是前所未有的丑了,眼睛哭得红肿,满脸鼻涕眼泪。我连忙狼狈地别过头,去看公路上的车流。
药研也不再追问,几秒钟后一张干净的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转回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紫眸,里面盛满了关切和温柔。
繁华的城市街道,马路上引擎的声音、发动机的声音、车轮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可越是嘈杂,就越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平缓。
长久地站在原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想,终我自己这一生都会永远记得,有个温柔的男孩子曾经这么耐心地陪在我身边。
可是,现在还能这样跟他近距离地站在一起,还能听他说话,如果我真的……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就算……就算……
“药研君。”我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没什么。”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也很寂寞。
我在你身边。
你在我身边。
……
呐,可不可以一直在我身边?
差一点脱口问出。
可是终究还是将盘结在喉舌间的字句生生咽下。
温柔的心灵,沉静的微笑,动听的名字……一个不属于我的少年。
我的心声无法告诉你,只能埋在心里。
无论它最后会生根,还是会腐烂。
好想就一直这样,好想什么都不会改变。
“栗园……”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我细细看着他的眉眼。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后座同学该多好,像邻座的女生一样,平心静气地相处着,这样也就无法扰乱我的心绪。可他着实是太过耀眼,也太过温柔。
能与他相识,能被他温柔以待,大概就用掉了我短暂十几年人生中所有的幸运。
胆小鬼的我,灰头土脑的我,笨手笨脚的我……只能站在黯淡无光的角落里,用视线紧随他的脚步,被他的温柔拯救,却无法回报一丝一毫。
因为挣扎生存在这个世间的我,就像一株生长在贫瘠土壤中的植物,除了一颗愚钝的心之外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我恐怕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仍旧沾沾自喜地沉浸在被青睐的幻梦里,把对方出于善心和温柔的举手之劳当做特殊的照顾,甚至还想得寸进尺地要求更多。
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我都没有资格。
想到这里,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砸在心里,带来深深浅浅绵长的痛。
“我还有事,失礼了……再见。”我眨了眨眼,抑制住了眼眶里又泛滥的潮湿,忽然转身走出几步,害怕泄露出哽咽和抽泣的我拼命压低着嗓音,又补上一句:“还有,谢谢你!”
说完这一句,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温热终于滚落下来。
直到走出很远,我才停下脚步,转回头去,远远看到他的背影,鼻子一酸,泪水再度溢出眼眶。
(4)
我看着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合说了很多医学术语,半懂半不懂,唯一明白的就只有一个词——没事。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你的身体太差了,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我断断续续地听着,明明已经证实安全无恙了,却依然忍不住流泪。
神明终于还是给我留了一条活路。
不需要花钱,不需要休学。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电车飞驰着,我缓缓回过神来,从车窗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团浓郁的青绿色绵延不绝,即使隔了一扇玻璃,依旧能感受到夏日奔腾不息的生机。
一学期的课程已经进入了尾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考前的这场虚惊,原本体质就虚弱的我病了一场。因为期末考试成绩的退步,我失去了新一学期的奖学金。
支付不起学费的我,只能选择转学去另一所偏远一些的寄宿学校。
曾经以为即使不能在三年中一直是一个组的前后座,也起码在同一个学校。却原来,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就意味着我要提早两年走向跟他不同的未来。
偌大的东京都,隔着无数高楼大厦,也许很难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