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观国公府,我即生了一场大病。
我高烧不退,意识模模糊糊,只晓得娘在榻边哭了好久,爹和三哥喊我,我想应他们一声,整个人却像沉在水底,潮腻又沉重,眼睛睁不开,声音也压在喉咙里发不出。
明明我可以听见很多声音,爹娘的呼唤,姐姐的啜泣,三哥的鼓励。甚至我还知道聂非来了,他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传进我的耳中时远时近。可是,我就一直无法挣扎地往黑暗的水里沉。我想,我兴许是要死了……
阎王爷,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的人。
不知睡了几天几夜,我醒过来了。
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韦真境,他欣喜若狂地握住我的手:“仙仙!仙仙,你醒了吗?”
之后看见的,才是我三哥杨庭云。
杨庭云摸摸我的脸,笑了,转头让婢子去请爹娘来。
我说口渴,三哥将我拢起来喂我水喝,我看见屋子里亮着灯,窗户外还是黑的,这是夜里,外面沙沙作响,仿佛是下着大雨。
喝过了水,有了些力气,我推开韦真境:“我不想看见你。”
他惊愣。
三哥急道:“仙仙,别闹了。你在病中寒热发汗,需要新鲜的荆芥入药,是你夫君不顾大雨,出城去采摘来。为了给你采药,他摔了半身的伤。”
我问:“韦彦和崔文惠在哪里?”
韦真境低下目光。
“还在府中?”
他不答我,三哥也不说话。
他脸上的伤我看见了,但我心里受的伤又有谁来管?
我摇头:“他已不是我夫君。”
三哥皱眉:“杨仙儿!”
“和离书给过他了,如今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三哥,送客吧。”
“杨仙儿,你想想清楚……”
“想得很清楚了。”
三哥试图用往日旧情打动我,他指了榻畔搁着的一盆兰花,温声地劝我:“你近来不是喜欢兰花吗?他去采药的时候,带回来一株兰花,细长的叶生得很美,山里的花开得慢,这上面还有小小的花骨朵,很快就会开了。你们两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你何曾是真的舍得与他分离?他不顾大雨路滑进山去,又在这里守着你,何曾是心里没有你呢?”
韦真境他自己,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愤恼爬起,当着他的面把兰花推倒在地上,清脆的碎响后,泥土四散,花根裸露。
雨夜,歇下的爹娘听闻我醒来,焦急赶来了。
我转过身对韦真境说:“你懦弱,我决绝,我们注定是不同的人。我不和谋害我夫君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也不愿有姑息养奸的一位夫君,他拿命去宽容别人的罪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变成寡妇。韦真境,既然你要维护韦彦和崔文惠,就别再奢望我会原谅你!你滚吧!”
爹娘相劝,三哥相劝,无一字我肯听进去。
我冷硬起心肠,驱逐我深爱的男人离开我家,让他深夜冒雨而行。
他走以后,我去捧起了地上的兰草,让人拿了新的花盆,一面默默流泪,一面将它重新种起。
爹娘皆言:“你这又是何必?”
他们说,是我胡闹,是我没有分寸,韦真境和韦彦毕竟是亲兄弟,大概只是崔文惠妇人浅见,因为自己生了孩子,所以想为她的儿子争将来的爵位。
我不听:“爹,娘,我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了,覆水难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再劝了。”
绵绵雨声,直至天明。
清早,三哥进来说,太子差遣宫中太医来给我看病。
我说:“不见,赶走。”
三哥道:“人是东宫太子派来的,就这样请走怕是不好。”
我枯坐到天亮,心绪浮动难控,即便对我说话的是我最亲近的兄弟,我还是暴戾地摔碎了屋中的花瓶和其他的物件:“不见就是不见!太子又如何?我的病我心里有分寸,我死不了,不要他来关心!”
他从我身后走了,不多时又折回来。
我暴怒:“你能不能不要烦我了!”
回头,却是只有周婳,她被掷碎的杯盏吓得捂住胸口,煞白了脸:“仙、仙儿……”
我转身走回床榻边。
“仙儿,你怎么光着脚?”周婳急急地跟过来,“这地上都是杂物和碎片,你当心别被划伤了。”
我坐在榻上,双手扶住不甚清醒的脑袋,放缓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之前就来过了,那时你病得正沉,什么也不知道。”周婳站在跟前看看我,再小心翼翼挨在我身边坐下,她伸手来探探我的额头,“你还发着低热,怎么不让太医进来看看?”
我拉下她的手:“我没事,薛家医馆有人给我看病。”
周婳小声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和表兄的事,在长安城里传得好快,连太子哥哥都听说了,后来你又病了,太子哥哥原想亲自来看你,但那样是不合规矩的,他顾虑着所以没有来,这番他差来的太医,见都未能见上你,肯定更要担心了。”
太子的好意,我不知该以什么言语来回应。
然而,我因韦真境而生的怨恼,不该撒气到别人的身上,我凝思一番,对周婳说:“你不是见着我了吗?有空就可以转告太子殿下,我很好。”
“你这样,哪里好了……”
周婳说着话,哽泣起来。
她总这样,我一有个什么不好,她准得泪涟涟的,我伸手想拍拍她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