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静无声,有丝丝绵密的痛楚迸裂开来。这痛楚却并不似由肺腑处而来,忙乱的影像自脑中闪过,有强烈的光线直刺过来,桃花下意识的闭紧眼睛……
“光线?为何我感觉得到光线的存在?”心下一惊,她猛然睁开眼睛。
阴暗灰霾的天,远处树林的枯枝上系的是大片翠碧的霞影纱,迎风而舞,如云雾般缭绕枝头。莲清色云袖,裙裾上是两只翩跹欲飞的蝴蝶,秋草凄迷。
李华合目卧在这一片萎黄中,束发的玉冠歪在一旁,冷薄的唇上依着一抹笑意,却是再无声息。
桃花怔然,泪水自大睁的眼眸中汩汩而落,手中玉匣滚落一旁。她忆起那日自宫外回来,手中握着这青玉小匣,被李华撞见,这药定是被他换了的,却不知他是从哪里寻来这能令她失而复明的丹药。
这般的傻……她抚上他冷若寒冰的颊,“这世上没了你,我活下去,又有何意义?”手指僵直的伸出,她拨出腰间短刀,扬手毫不犹疑的朝胸口处直刺而去,身子却被人大力推开,手中短刃铮然一声落在地上。
“皇上!”这唤声凄冷如刀,直入心肺,绯色裙裾似一团燃烧着的烈焰,鬓歪发散,推开桃花,扑至李华身侧。
来者身子瑟瑟而抖,猛然转过身来,却是多日不见的莲美人。她眼中仇恨几欲将桃花吞噬。她厉声道:“你害死了他,却还有脸待在他身边。”
像被千百道利刃击中,桃花惶然一惊,被这话中的冷意逼的倒退了半步,眼眶干涸不以。
莲美人冷笑出声,素日美丽清雅的容颜扭曲而疯狂,却有泪水自眼角潸而下,俯身捡起桃花落在地上的短刃,咬牙道:“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陪他死,你只配永生永世的活着,日日被内疚痛楚折磨,不得安生。”话毕她手中短刃直刺而下,绯色衣衫里的殷红层层透了出来,却是无声,慢慢倒在李华身侧。
“不……”桃花捂上眼睛,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寂冷的秋风中,逼入肺腑,胃中翻腾欲呕。
李华卧在这秋风里,唇畔是暖然的笑意,身侧随他而去的是比桃花待他更为坚毅用心的女子。
无上人间再无她的位置,漫天的昏黑,秋风将桃花纤细单薄的身子吹落在地,再无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林晚焦急的脸,眼眶红肿。他见桃花醒来,神色微缓,哑声道:“姑娘醒了。”
桃花心中是无尽的冷凉,费力攥住林晚的衣摆,“皇上呢?”
林晚眼眶一红,以袖拭泪道:“稷亲王已照着皇上的遗愿将他火化了,骨灰命人带去江南,洒在山青水秀之处。”
“为何不告诉我?”她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
“姑娘一直昏迷不醒,稷亲王也怕姑娘伤心……”
竟是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了么?桃花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滚落。一颗心却是空了,连疼痛都不再有。
“姑娘勿要再伤心了,姑娘已是有了身孕的人,要好生爱惜身子才是。”林晚婉言相劝道。
“你说什么?”桃花猛然睁开眼睛,愕然的看着他。
“姑娘不知道么?”林晚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袖手道:“姑娘昏迷的时候,稷亲王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姑娘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桃花蓦的忆起德胜行宫那日夜间,为了忘却的绝望缠绵。
她指尖颤抖的抚上小腹,“我却是……要做母亲了么?”她潸然泪下,“我是要随李华而去的。有了你,我又如何随他而去?”她身子瑟缩了一下,不由伸手环住双肩。
林晚见她这般,摇头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桃花日日坐于房中,水米不进,身子日渐瘦了下去。
这一日隐约听得叩门之声,她并不理会,那人却兀自推门进来。
背着光,见来人着一身灰色僧袍,顺发皆净,手中持一串佛珠,神色温和明净。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睛望着她,却是张霍霍。
桃花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绾儿妹妹连我也不愿再见了么?”他微笑道。
“你……如何……?”桃花怔然,指了指他灰色的佛衣。
“我已是出家之人了,这次来,正是与你道别的。”
“什么?”她惊诧看张霍霍,复又想起季殊的死,一时默然,怔怔道:“你走了,张将军怎么办?”
张霍霍唇角勾了一抹温和笑意,缓缓抚上挂于颈间的一只素玉瓷**,暖声道:“我已为张家的门楣脸面活了许多年,也错失了许多真心待我的人。后半辈子,我只想一心一意的陪着她。绾儿……”他抬头看桃花,缓缓走至她身侧,将手中佛珠递给她道:“临走之前我只想告诉你,若是觉的痛苦就离开这里吧,盛京不是个好地方。”
桃花不语,却有泪水滴落在佛珠之上,仰头看他,只见他明净的眉眼间尽是暖意。如同幼时一般,他伸手揉了揉桃花散乱的发丝道:“绾儿妹妹,我便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
桃花勉力冲他微笑,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终究没能出口,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风撩起他的灰色佛衣翻腾飞舞,素日挺直的脊背,似不堪重压一般蹋下去,虽是壮年,却如老僧一般,渐行渐远。
她心中苦涩,下床走至门口,那灰色的身影终是渐渐消失在秋风之中。头顶是暗沉阴灰的天,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桃花深吸了口气,手指紧握,这盛京却是再也无法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