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郡主的到访犹如一颗大石投入平静无波的陶府,砸得众人都有些头晕目眩,仆妇们待二房更为恭敬殷勤,陶太太重新坐在正厅接受儿孙们的请安,待二房亦如往日和气,陶文姜与府中各房姐妹来往频繁起来,前个儿长房长姐约着品茶,昨日就有三房四妹来讨教女红,今日堂姐妹齐聚秋煦堂陪陶太太摸牌。
老太太摸了几十年的牌且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并不需要小辈儿来哄,陶文姜便由着性子来打,几圈下来发现大姐陶文琳赢了不见多喜,输了也不恼,三妹妹陶文琅输多赢少,就下了牌桌,只安静的坐在老太太身后看牌,四妹妹陶文瑜严阵以待,不错眼珠的盯着桌上和手中的牌,不多久,鼻头处就有细密的汗珠。
陶文姜小输了几把,借着喝茶的姿势,掩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这几日除了当日的功课,有多出来这些应酬,委实有些吃不消了,正想着如何找个由头脱身小歇一场才好,就听到外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动,文姜一抬眼就看到陶文栋兴冲冲的小跑进来,唤着祖母的声音隐隐兴奋。
陶文栋是陶太太嫡亲的长房长孙,自小便极受宠的,在陶太太身边长大,对陶太太自有旁人不能及的亲近,文姜和众位姐妹起身给兄长见礼。陶文栋行得急躁,待发现满屋子的姐妹后才觉失礼,微红了脸膛还姐妹们的礼。
陶文瑜笑道:“大哥哥春风拂面一般,定是有什么大好的喜事。”
陶文栋脸更红了,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对着陶太太道:“祖母,我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了。”
“呀!”陶太太和陶文琳都不禁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陶太太欢喜万分,不住口的问:“你如何得知的,可是当真?”
陶文栋挺了挺胸口,大声道:“自然是真的,二叔亲口对孙儿讲的,祖父也是知道的。”
话音未落,陶老爷就踱步进来,也是满眼藏不住的喜色:“确有此事。”复又对陶文梧严肃道:“在国子监可不能如此喜形于色,让人说我们陶家忘形。”
陶太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进了国子监,长孙的前途就敞亮了一半,心中那残留的一点对二房的怨气也就此烟消云散,看着孙女儿们乖巧懂事,孙儿又眼见儿的出息,拍着座椅把手高兴道:“今天都不许走,都在祖母这里吃饭,文栋最爱吃肥鸡大鸭子,让李嬷嬷给你做。 ”
陶家的姑娘们俱都笑了起来,陶文栋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一些难为情。想到了什么一般,道:“那我去致远斋叫上二弟。”
陶太太笑着点头,陶文琳见陶老爷捻着胡须微笑,便道:“这是我们长房的大喜事,哥哥记得带上三弟一起去请人才行。”
陶文栋征了一下,忙道当然。陶文琳看着陶老爷越发缓下来神色便松了一口气,陶文琅一旁怯怯的笑着。
待了晚上,众人到齐,陶老爷带着儿孙一桌,陶太太带着媳妇孙女儿们一桌,男桌上讲的是进学文章,仕途经济,女桌上你来我往,欢声笑语,陶太太指着陶文姜对黄氏道:“二丫头嘴巴利索,是个爱说笑的爽利性子,有她在,我笑得皱纹都多些。”
黄氏笑道:“我平时还嫌她聒噪,母亲偏爱她胡闹,恐怕以后仗着有母亲撑腰,可要无法无天了呢。”
陶太太哎了一声道:“是你太严了些,女孩儿不同男孩,本就该娇惯着些,况我们二丫头也不是不知礼的。”
黄氏笑道:“二爷也是这么说的呢,从不肯让我狠管,如今看她能讨母亲喜欢,便是我们二爷的孝心了。”
陶太太看文姜夹菜,筷子平稳,手势雅巧,不曾有半点洒落,虽也是细嚼慢咽,却不如其他闺秀一般,吃上一口便要停上半天,一副数着米粒,食不下咽的样子,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旁人看着也增食欲,便指着笑道:”这可真是我的小孙女,再没有错的,当年她小奶牙还没长齐就自己乖乖的吃鸡蛋蒸糕,不缠歪她母亲,好带的很,现在看来也是如此。“
陶文姜面前有一道八宝鸭子,腹中的冬菇丁浸透了火腿鸭肉的鲜香,又有冬笋和栗子的甘甜,很是入味,她挖了一勺放在小碗里拌饭吃,陶太太看了砸砸嘴道:“这才是会吃的呢。”又朝桌上一指道:“这冰糖肘子南方也有,可咱家的厨子做得格外香滑,我平时也喜欢吃一块。”想了想又道:“你们这些小姑娘怕都不喜欢这拿人的腻物了。”
那冰糖肘子色泽透亮,热气缭绕,酥焦的肉皮下看得到肥嫩的肉筋,桌子上的菜色都被七七八八夹了一些,唯独这道佳肴鲜有人动,看看陶文琳等人微微蹙了蹙秀眉,便知道大约跟自己的母亲黄氏一般对这些浓油赤酱的避之不及。
陶文姜抿嘴笑,举起骨牙筷轻轻一拨,一小块连筋带皮的肘子便落入汤匙中。这肘子又是烤,又是煎炸,最后又上笼屉蒸了个酥烂,依然肥而不腻,滑嫩爽口了,陶文姜吃了个满嘴生香,由衷赞道:“比广州的十香楼做得还要入口!父肘子,一顿可以吃半个呢。”又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却只能吃一小块。“
陶太太是山东地主家的小姐出身,虽如今举止与京中贵妇人一般无二,单这吃食上偏好咸香,在这讲究饭食细巧的京城中,鲜有知音,如今这身嫩面娇的小孙女居然也肖似她,便有些欣喜,又想起以往这些佳儿佳媳中也唯有陶国安还能陪她吃上一些,不禁笑道:“你爹爹虽是文探花,吃起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