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阑垂下头,仔细端详着跑到身前,比她矮了整整一头的燕子,又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将她与自己印象中的晏紫以及其余晏氏进行对比,片刻后,她欣然得出结论:名字雷同,确实纯属巧合。
且不说晏王世子紫与她同岁,现在不可能身量才这么一点儿高,就说他的母亲为高昌国公主,因而晏紫身上有二分之一高昌国血统,肤色极其白皙昳丽,连带瞳孔的颜色都是浅淡的澄黄色,若在光下看去,俨然是一双金瞳。而面前的燕子肤色暗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容秋阑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早忘了十一岁时的自己是怎样与燕子相处的,索性用肩膀轻轻撞了霏霏一下,道:“东西呢?还不快拿出来。”
霏霏就笑嘻嘻地从衣襟里摸出一支胡笳:“喏,拿好了。这可是我们姑娘手里,第二好的一支胡笳,可千万别吹裂或是弄折了。”
燕子屏住呼吸,脆生生地说:“谢谢谆谆姐姐。”又把刚才在抠挖泥土的手指用力在衣摆上擦了三下,才慎重地伸出双手接过。
燕子神色如此端庄凝重,容秋阑忽然觉得心中有一丝浅淡的愧疚滑过。这女孩似乎将胡笳看得极重,三天前自己弄坏她唯一的一根胡笳时,她定是伤心得不得了。
容秋阑竭力回忆了一下来时路上,霏霏说的与燕子有关的信息,嘴角勾起,用轻快的语调问道:“我上回教你吹的出塞曲,你练习得怎么样了?私下里没人监督,有没有偷懒?”
话一出口,却见霏霏和燕子全都愣住了,容秋阑这才回过神来——既然这三日里燕子手上并无乐器,又何来练习一说?
“出塞曲的旋律与音调,我大抵都还记得。”燕子有些迷惑,但她明晃晃的眼睛里闪动的,更多的是对新笳的跃跃欲试:“只是部分指法恐怕有误,还需谆谆姐姐指出才行。”说着她将胡笳举到唇边,抬眼望着容秋阑,似在询问。
容秋阑只得胡乱一点头。
于是清音振响,一曲《出塞》自燕子唇边的胡笳倾泻而出。
明明正值春季,燕子的曲声中,却仿佛有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有金戈铁马刀戟相交,有大漠孤烟萧瑟战场。容秋阑与霏霏静静听了片刻,都有些痴了,只不过二人发痴的理由,各不相同。
“吹得真好。”等到燕子放下胡笳,容秋阑由衷地道:“流畅而完整,虽然意境似乎把握得错了。我有好几年没有吹过这一曲了,就算现在也来奏上一次,只怕也是不如你的。”
霏霏奇怪地看了容秋阑一眼,觉得小姐今日说的胡话,比从前十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燕子,原来你学笳,只消将曲目听过一遍,就能复现了。既然是这样,怎么你之前学清平调和普善咒的时候,竟然会耗费了将近一整个月的时间?”
燕子脸上一白,后退了一步。
霏霏见了,更是疑心大起:“燕子,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刚才你是不是撒了谎,在骗人?其实,你自己早已买了一只新胡笳,还这三天里拼命的练习,好在今天特意表现,装出极具吹笳天赋的样子?”
听了这话,燕子杏眼微睁,嘴角轻轻掀了一下,仿佛是在犹豫,不知要不要承认。
容秋阑越发觉得太阳洒落在发顶脸上,灼得生疼,也不等霏霏与燕子的对峙出结果,一手抓住一人的手腕,小牛一样径直把人往苦楝树下的阴凉地里拉:“她能这样过耳不忘,难道不是大大的好事?反正今天,也是教她的最后一堂课了,她刚好能再学一支新曲子。不然的话,一曲只学个前半截,多难受啊。”
被容秋阑牵着往前走的燕子脚下一滞:“最后……一堂课?”她轻声重复。
“是呀。”容秋阑头也不回:“我们这次来呢,一是为了还你新的胡笳,二来呢,就是与你道别的。”
“道别……”燕子仰起头,“谆谆姐姐是不想教我了么?”
“怎么会呢。”容秋阑随口道:“我只是被父亲大人逼着去江州学刺绣而已。等我回来了,再找你玩。”
燕子眼睛里有亮光一闪:“那我还是每隔三日,就在这楝树下等着姐姐来。”
“可别,可千万别。”容秋阑被唬了一跳:“你就没有正经事要做么?”
“正经事?”燕子歪头想了想,平静地道:“姐姐不来的时候,我就到处找蚂蚁窝,扒开来,看蚂蚁窝里面的构造。这也是正经事吗?”
容秋阑皱眉:“你的爹爹和娘亲呢,他们从不管你的么?”
燕子黯然从容秋阑手里抽出自己手腕,垂下头,似乎不很愿意继续谈这个话题:“阿娘听到我吹胡笳时,会稍微高兴一会儿,不像往常那么疯。”说完就不再吭声。
容秋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低目想了想,重又振作起来,用欢欣的语调道:“原来你吹胡笳,是为了哄你母亲开心啊?”
燕子仍然垂着头,只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你怎么不早说呢?”容秋阑大声谴责她:“搞得我先前教你吹的,都是些又缓慢又忧伤的曲子,这些曲子给老人家听了,可不大合适。来!今儿个,我就教你一曲新的小调,特别明媚,特别欢欣,让人听了浑身暖洋洋的,就像被千里草原的阳光洒在身上。”
容秋阑背靠楝树大喇喇盘腿坐下,从燕子手里抽走胡笳。那胡笳才被燕子吹过,管口还是湿漉漉的。容秋阑不以为意,随意拿衣袖擦了两下,就吹了起来。
燕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