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行过密林山路,过了普吉哨不多久便到了昆明城西北向的广威门。阿沅随着莲踪的步子将手里缰绳一扯,马蹄顿下后在原地踏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一抬头,周九里三分,高二丈九尺二寸的昆明城已屹立于眼前。
广威门城楼下两列带刀的兵士前停着一辆白马驾的四轮马车,车厢四角坠着铜铃,铃铛看上去像是某种瑞兽,小巧又精致。这车的装饰看上去并不常见,虽没有过分夺目的装饰却不难看出它的奢华。马车前立着个约莫六旬衣着不俗的老者,老人佝偻着身子恭顺地站在马车一侧,朝阿沅和莲踪的方向张望着。
阿沅将目光由那老者转向了两列兵士,仔细辩了辩他们的衣着和佩刀,便也确认了这些兵士应当就是沐府府兵。于是拉了拉缰绳,座下的马便朝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莲踪身后。
方才车前立着的那个老者见了莲踪便眯眼仔细朝他瞧了瞧,似是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老者原本沟壑满布的脸便漾开了和悦的笑,忙不迭朝着莲踪奔去。
“尊驾可是一山先生叶莲踪?”那老者行至莲踪身前便恭敬地屈了屈身,问道。
“正是。”莲踪牵唇淡淡一笑,微微颔首道。
“老奴是沐府管家福伯,特奉国公爷之命在此恭迎先生尊驾!”老者冲着莲踪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莲踪闻言,彬彬有礼地回道:“有劳福伯了。”
福伯闻言急忙躬身行礼连连道:“先生言重了,小人万分荣幸。”
莲踪朝福伯颔了颔首便朝身后的阿沅道:“走吧。”
阿沅便也在瞥见管家福伯带着些探究的眼神后匆匆低了头,依着叶莲踪的吩咐下了马侯在莲踪身侧。
此时莲踪方才动作优雅轻巧地翻身下马,下了马刚一转身,那两列数十人的兵士便齐齐转过身来,抱拳高声齐道:“恭迎一山先生尊驾!”
莲踪见状只是雅然一笑,似是不置可否地踏着脚凳便上了马车。车轮缓缓转动起来,马车晃晃悠悠开始向前行进。
莲踪将一只手搁在矮几上杵着头径自闭目养神。阿沅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莲踪,听着身后兵士整齐的脚步声,食指不自觉地挠了挠眼角的泪痣。
“不愧是一山先生,竟能让堂堂沐府摆出这么大阵仗迎你。”阿沅状似随意的淡道。
莲踪轻笑,双眼悠悠睁开,“不过形式罢了。”
阿沅闻言,嘴角及不可查牵了牵便也不再言语。
正在此时,马车却一个颠簸蓦地停了下来。车外传来沐府府兵的高喝声。
阿沅闻声急忙抬手撩起了窗帘一角向外看去。车外不远处是一支十来个人的送葬队伍,一队人均是身着丧服哭哭啼啼,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此时她正被两个丫头搀着,已经哭得近乎虚脱。
这一队人淹没在漫天飞撒的纸钱里步履沉重地向前缓缓移动着,一片死寂的白硬便随着那裹挟着纸钱的风生生撞进了阿沅眼底。
“沐府车驾,闲人避让!”为首的一个兵士将腰刀一亮,威严高喝道。
这些曾在战场上杀伐无数的兵士又怎会怵这样的景儿,任这队送葬人怎么个哭喊喧闹,兵士还是高声喝退了他们给她和叶莲踪的车驾让了路。
阿沅抬眼看了看莲踪,发现他似乎已经进入了浅眠,对车外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便也没有叫醒他,只是掀着窗帘一角看着这片死寂的白与他们擦身而过。
马车与这支送葬队擦身而过,往前行了不远阿沅便听到车外依稀传来议论声。
“这谁家出殡竟然冲撞了沐府车驾。”一个妇人道。
“哎,好像是城南永盛布庄的孙家小姐。听说她恋上个登徒子,被人骗了失了清白便服毒自裁死了。”另一个妇人道。
“哎哟喂,这么个死法可是入不了宗祠、葬不了祖坟的啊。啧啧啧,年纪轻轻就要做个孤魂野鬼,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
“到底哪个负心汉害了这二八年华的姑娘哟?”
“孙家人嘴紧着呢,真是不晓得谁染指了这姑娘……”
街头坊间淅淅索索的议论声被滚动的车轮渐渐抛远,阿沅悠悠放下了窗帘看了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叶莲踪,遂也双手枕着头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正在阿沅半梦半醒之际,一声如鬼魅般带着哭腔的戏曲唱腔便悠悠飘进了阿沅耳际。
“今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那声音像极了午夜鬼魅的猫叫声,不甘里带着丝凄凉与悲苦,声音在喉头打转许是想要声嘶力竭的嘶吼却又无奈声音一出只感气若游丝。
模模糊糊中阿沅似乎看到个女人背对着她站在一片黑暗虚空里,艳红艳红的袄子下那条水红色的裙子似乎因为渗出的液体而被染深了一片,裙子很长,曳在地上看不到脚。乌黑的长发齐腰,让这背影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架着,让她的身体像被悬挂着一般,虽是直立但却胫骨全无。戏腔随着女人微微抽动的肩膀从尖利渐渐变成了带着抽泣的嗫嚅。这情景诡异非常,让眼前这人也不似活人。
阿沅觉得自己意识无比清晰,奈何周身没有半点力气可以供她驱使四肢。那个站在五步开外的诡异女人的嗫嚅声突地戛然而止,脖颈像被用力折断了的菜杆子,伴着一声生脆的“咔嚓”声,那颗头颅便耷拉到了左肩上。
看到这一幕的阿沅蓦地挣了起来,这一挣方才从梦魇里完全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