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载光阴匆匆而过,无量山上苍翠依旧,静得如同卷上画。而云南府早已是潮起潮落,又一番风云暗涌……
大明沐氏一族先祖沐英平西有功被封黔宁王,其子嗣世代承袭黔国公位领皇命镇守大明西南边陲,至明嘉靖年间已是一百余年。大明□□皇帝朱元璋一句“有汝镇守西南,吾无西南忧矣”便将沐氏先祖沐英的根基稳稳扎于云南。沐英镇守云南期间讨伐土酋之乱,抵御外邦贼寇侵扰收拢民心、平定危局,加之兴修水利、屯田储粮、大兴官学,将这原本偏于大明西南一隅的边疆之地逐步治理得井井有条,便才有了如今昆明城这一番恰似江南的光景。
百年间沐氏一族威权日盛,沐府如苍天大树根植于云南,沐氏子孙不仅世袭“国公”之位更与巡抚同操权柄、共掌军务,实权亦曾一度凌驾于“云南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此三司与云南巡抚之上,故而至明嘉靖年间沐府已是富可敌国、不可撼动的一方世家大族。此代黔国公沐朝辅因是长子嫡出,故而虽然生性软弱了些但也因着这尊贵的身份十一岁便顺理成章承袭了爵位,黔国公的位子一座便是十年。
嘉靖二十五年(1546)二月初三,昆明城内喜乐震天,十里红妆泱泱在街道上铺开来,被人群簇拥着缓缓朝沐府柳营别院移动,红绢上的牡丹花映得路人满目华彩,就连满城飞舞的垂丝海棠花都失了昔日风采。
不远处的屋顶上半躺着个约莫十六七岁一身劲装少年模样的人,这人手里抛玩着个拇指大的翡翠海棠玉雕把件,懒洋洋半倚着听着茶楼二层茶客们的谈话。
“诶,这沐府二公子娶的是哪家小姐?”其中一人道。
“沐家乃我大明开国勋臣又是世袭的国公,身份尊贵。大公子朝辅当年承袭了爵位娶的是陈家贵女,这二公子朝弼虽是庶出,可想必所娶正妻也定是位贵女。”
“诶,我听说这位新妇是临安府望族张家的千金呐。”
“哎哟喂,那可当真是神仙美眷,羡煞旁人!”
茶楼二楼一众茶客一边感叹,一边个个俯身趴在栏边朝下探头观望。
屋顶上,劲装少年垂眼看着迎亲队伍最前头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沐朝弼,看着他英姿飒爽由远而近,手上原本抛玩着翡翠海棠的动作蓦地一停,少年嘴角微微斜了斜便垂下眼来不再看那满眼冒炸炸的红,翻身便自茶楼另一侧跃下落在邻街空寂的小巷。
跨坐于马上的沐朝弼似是感觉到来自头顶的一束目光,匆忙抬眼的一霎只见随风飘过的淡粉色海棠花瓣轻轻落在瓦头上,哪儿有半个人影。
“阿沅?”当这两个字从嘴里流出时,沐朝弼才意识到一队人马已因他的驻足被堵在了街心,于是又朝着四周环视了数圈,才又将心内重重思虑埋下继续向沐府柳营别院方向行去。
劲装少年从屋顶翻下后便将两手背在身后,垂眼边走边盯着地上一块块青砖,步履有些沉重地往巷口行去。许是心有挂碍,竟一个不留神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行人。
“无量天尊!”那人先开了口。
少年这才发觉自己撞上了个衣衫褴褛的清瘦老道。
“抱歉、借过。”少年匆匆致歉便想越过那道士走人。
不想那道士抬起手来便拦住了少年去路,动作间衣裳带出一股酸馊的酒气,少年微微皱眉捂了捂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这位公子,我看你眼带桃花却又心绪不安,泪痣垂眼尾而双目无神,如此生相若不得解恐一生流水、半世飘逢。不如贫道替公子算上一卦,看可有化解之法?”那老道捋了捋油腻的胡须道。
少年有些不耐烦道:“多谢道长好意。我信佛。”语毕作势便要绕行。
可那道士依旧不依不饶,一步蹿上前又拦住了少年去路,顺势忙道:“哎,公子!佛道本是一家,都以渡人为己任。正所谓是佛修来世,道修今生!今生的情缘烦恼怎是佛陀能解?自当由我道家渡你出那苦海方为妥当!”
少年闻言薄怒之色自眉间拂过,只见他眉头微蹙将右边眉毛一挑,一手勾起那拴翡翠海棠的丝线,将那海棠依着拴线在食指上边转着圈边一手插腰,垂眼轻哼一哂道:“不瞒道长,今日我出门急了些身上没带银两,怎好让你白白替我算卦解煞。”
老道见他“上钩”,鼠目灵光一闪,脑袋也不自觉地随着少年手指上的翡翠转啊转,边转边心想:哦哟哟,这翡翠通体透亮青中带绿,雕工甚是精绝,能值他一两月的酒饭钱了吧。
遂捋着胡须道:“道家讲的是个缘字儿!若是没有碎银铜板,随身的物件儿也可结缘,权当今日贫道与公子缘分一场。”
少年见那道士盯着他手里的海棠目不转睛方才知他话中有话,左右就是图个小财。反正现如今这翡翠海棠对他来说已没什么意义,留在身边也已无用处……少年如是想着,腕上便就一用力将那翡翠海棠朝道士抛了过去。道士双眼泛光一把便接住了,定睛一看这翡翠确实是好物,遂满眼尽是喜色,正寻思着如何说些好话让这金主欢欢喜喜买账,便听他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道长准备怎么算这一卦呢?”少年垂眼,双目无光冷淡道。
道士急忙将翡翠海棠往怀里揣揣紧,作势捋了捋油光贼亮的山羊须道:“公子可否伸出手来让贫道观一观掌纹,测一测终生运势?”
道士边说边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