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朝座上的吴章和沐朝辅行过礼后便径自挨着叶莲踪坐下,目光掠过沐朝弼淡淡地落在莲踪处,将好同莲踪目光缠在一处。
难得的,沐朝弼竟在那方面纱下看到了一抹笑,那笑将她眼角那颗痣也带得随之微微扬起。只不过这笑,同他没有半丝关系。
沐朝弼无法正视眼前同另一人目光交缠的阿沅,可蓦一回首才发觉此时此景他已然毫无立场表达哪怕一丁点的不悦甚至是揪心。
“阿沅,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么?”沐朝弼如是想着,边想边就生出一种牵强的自我说服感。
这种感觉竟支撑着他恢复了先前的得体,端着酒杯转过身,沐朝弼状似从容地离开了叶莲踪的席位,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身侧的都指挥同知徐高将将喂了怀中美人一粒葡萄,见沐朝弼落座便同他攀谈起来。
阿沅余光瞥见沐朝弼不再目光如炬盯着她,遂将方才同莲踪缠在一起且添了几分火候的目光匆匆移开,小心地撩着面纱又饮下一杯酒。
莲踪见阿沅那受惊小鸟一般匆匆移开的目光,倒是径自饶有兴味地轻轻勾了勾唇角,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
“你端错杯子了。”
阿沅闻言一瞧手里的杯子,才发现她方才一直端的都是叶莲踪的杯子。
手不自觉地僵了僵,阿沅端着叶莲踪的酒杯一时间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莲踪看着有些小慌乱的阿沅,笑意又深了些。边笑边就将手包裹住阿沅的手,将印着她唇印的杯子抬到唇边,一双眼含着无限妩媚柔情,就着那杯口一点红印处将唇贴了上去。
喉头轻轻滑动,杯里剩下的一半酒液便被莲踪悠悠饮了下去。
面纱下,阿沅似乎感觉到脸庞有些烧。心想,官家贵胄男人们逢场作戏的戏码曾几何时她见得也不少,心里虽知这是叶莲踪为了带她一探这席上众人故而布局做戏教她演一演他的红尘知己,可叶莲踪这戏做得委实过分逼真了些,她就快绷不住了。
阿沅心里正如是想着,忽而对坐席下的一名官员便站起了身来。
“国公爷、巡抚大人,今儿我可给二位大人准备了个养眼的好礼。”
阿沅闻声朝那人看去,这人约摸三十出头,膀大腰圆一副山野莽夫的样子。仔细辩了辩就认出这人正是云南府都指挥使司佥事朱诏。三年前,这人只不过是云南卫右卫一个千户之职,这平步青云的速度当真令人咋舌。
“哦?这倒是新鲜。”座上沐朝辅闻言,将手里的翡翠珠串捻拨了两颗,带着些兴味的问道。
朱诏见在座众人都朝他投来了热情的目光,于是拉了拉有些紧的腰带,搁下酒杯击了击掌。
掌声一落,屏风后便袅袅娜娜飘出六七个手抱琵琶的乐人。首先进场的六个乐人女子身姿曼妙穿得十分火辣,比方才那群舞姬也不逊色。
她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娇小、姿色清丽的小姑娘,这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可一双眼里竟然没有半分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单纯,有的只是超越了年龄的沧桑和哀愁。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超越年龄的愁色,让这张稚气未脱的美丽脸庞看上去更勾人,更让人想占有。
阿沅看到这张脸的一瞬,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巨石击中一般蓦地便抽疼了一下。
“这是……”沐朝辅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好似也有些疑问浮上面庞,遂抬手皱眉捋了捋胡须。
“这不是那先前那左卫指挥同知叫什么来着……嗯,张兴。张兴家的小姑娘么?”座上的吴章眯着眼道。
“吴大人,这些都是先前一些个罪臣的家眷。如今入了乐籍,不足一提。不过这女娃刚满十四,将将能接客,所以干净得很。啧啧啧,尤其这琵琶弹得那叫一个好啊!哈哈哈哈。属下想,这等好物自当先孝敬二位大人才是。”
朱诏一张圆肥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笑得令阿沅作呕。
沐朝辅未做声,捻着珠子的手顿了顿须臾便又一颗一颗拨弄了起来。对朱诏的话,沐朝辅未答半句,只是本能地朝莲踪地方向瞥了瞥。见莲踪也未表态,沐朝辅便将目光投向了隔壁的吴章。
“老夫枯槁之年,此等艳福早已无福消受。不过这琵琶么,倒是可以听上一听。”吴章又咳了几声,端起三才杯边吹着浮沫边慢悠悠地道。
朱诏见两位上座之人都未表态要这姑娘,心下亦是不知这马屁到底拍没拍对地方,于是便硬着头皮像一群乐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开始表演。
阿沅藏在衣袖里的一双手默默捏成了拳,看着眼前抱着琵琶的小姑娘,看着她每向前走一步都似步向地狱一般艰难,阿沅紧捏着的拳头竟难掩颤抖。
小姑娘抱着琵琶落座于一干乐人之中,纱裙下一双玉臂肌肤若影若现。琵琶声响,技法还似当年阿沅所听到那般令人折服,可是……
小颜子啊。这双眼睛,这眼里生不如死的挣扎和绝望……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着她爬墙翻瓦的小颜子,也不再是那个十岁便才气惊人、名满昆明城的张颜了。
锥心的疼让她莫名地想起身拉着张颜冲出这令人作呕的酒宴,这注意才蹿出阿沅便不受控地起了身。
可是刚一动作,便被一股力量拽着一个踉跄跌入了一方怀抱内。
这一跌,阿沅才从方才的冲动里醒过神来。一回神才发觉自己正跌在叶莲踪怀里。
“我的阿沅是不是喝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