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芳姐儿一个人来了郑家,好歹喊着郑母一声亲舅妈,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秀莲虽生了一肚子闷气,却也不好跟她较真儿,索性也不搭理她,自己上后院浇菜地去了。
郑母笑呵呵地把她迎进屋,又问了钱婆子一家的状况,芳姐儿沉了半天声才道:“还不就是那样儿。”
郑母听了也没再说旁的,想起芳姐儿这次只身过来,心里害怕她又和钱婆子吵架,背了她跑出来,便急着问:“怎么个人儿跑这来了,这么远的道,你一个闺女可是了不得哟,你娘知道吗?”
“知道知道,就是俺娘叫俺来看看舅妈的,正好俺们村张嫂子家的大哥上镇上,见着便捎了我一段路。”
郑母一听才略微放下心来,道:“中午就在这吃吧,叫你嫂子一会给你烧大酱茄子吃,你娘偏着你弟弟,在家也吃不着好的,来了舅母这就敞开肚子吃。”
“俺就知道舅母对俺好,不像俺娘整天就想着卖了……”芳姐儿话说一半,似是想起什么,猛地咽下了后头的话,一脸凝重地低下头,郑母刚想劝她,却又见她抬起头来,笑着道:“瞧俺,这老远来一趟,倒是把大事忘了。”
芳姐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块不大的小银角子,约么有个七八钱重。
芳姐儿道:“俺娘听说业哥儿要上学堂了,想着舅母家不富裕,才差着我赶紧跑来给舅母送钱。”
郑母直说不要,芳姐儿却死命往郑母怀里塞,秀莲经过堂屋时鄙夷地瞥了芳姐儿两眼,转身进了大屋去给璧容送绣线。
进了屋,秀莲仔细地关好了门,才坐下压着嗓子同璧容说道:“钱婆子会那么好心给业哥添束脩,准是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璧容听了笑她:“哟,你是变着法地说咱娘是老母鸡呢,看娘听了不打你。”
秀莲嗔笑着往她腰上戳了两下,直念叨着:“这么张嘴皮子,看以后没人敢要你!”
笑是笑了,可秀莲还是捺不住心里的火,便又和璧容抱怨道:“瞅她来了这么半天,半个字也不提咱们夏天那会儿借他们的粮食,哼,搞不好这点钱就是打算抵了那粮食钱呢!我刚瞧着那两块银角子连一两都没有呢,咱家可是给了她们两石细白面,又加上一石玉米面,这么点钱也真好意思往外拿!”
璧容按着秀莲的话一琢磨,也觉得是,按着郑母的性子,别说钱婆子不会这么好说的就还了,就是给了钱抵粮食,只怕郑母也不好意思收。那张字据也就是走个形式,警告钱婆子别以为娘家就是能拿捏的,总是要由着她无理取闹。
璧容见秀莲气得脸都红了,便劝道:“咱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原封不动给了钱只怕也不会收,倒不如借着业哥儿读书添了束脩,虽说是少点,也比那分文不得的好不是?”
秀莲想想也是,只是刚在门口,当着宋金武的面得了芳姐儿暗讽,心里不快,也憋不住嘴说道:“你没见她刚才在门口,冲着虎子爹那发嗲的模样,还一口一个宋大哥,叫的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秀莲本还要再说,却突然想起面前的是璧容,当下又觉尴尬,自己嗔着自己道:“瞧我这没眼力见儿的,跟你说这个干啥,没得教坏了你!”见璧容神色如常并未动怒,才又道:“你别想别的啊,虎子爹可是半句话都没理她,吓得一溜烟就跑了!”
璧容听了无奈地抬头看看秀莲,道:“本来就不是嫂子想的那样,若说想别的,也定不是嫂子以为的事儿。”
秀莲又接着调戏了她一番,直到她连声告饶,才高兴地出了屋,经过堂屋,又暗自瞥了芳姐儿两眼,听得郑母喊她,说中午给芳姐儿烧大酱茄子,虽心里不乐意,面上却不好和婆婆唱反调,只能憋屈着上菜地摘了两个长茄子,使着坏心思,特地在烧的时候多放了一勺盐。又炒了一盘辣椒豆干,想着芳姐儿怕辣,所以盐自是放的正常。
郑天旺上镇上跟着工队给商户盖厂房去了,来回道远耽误工夫,索性主家每日管一餐饭。郑天洪习惯了每日看着家里的地,又因着刚播下种,只待秀莲吃完了给他送去。郑母怕刘氏见着芳姐儿又生出不快,便让秀莲端了饭菜给她送进屋里,刘氏不爱吃大酱,秀莲也乐得没给她盛,否则一个不小心伤了孩子可就坏了。
于是晌午坐在堂屋里除了几个孩子,只余下郑母、芳姐儿、秀莲并璧容四人。
郑母坐下,乐呵呵地端起碟子给芳姐儿拨了半碗的茄子,因着郑母特地嘱咐了秀莲给芳姐儿烧,碟子又离着远,璧容和秀莲便也不伸手去夹,只几个孩子闻着香,抢着吃。
芳姐儿也不怕烫着,喜滋滋地夹了一大口吃进嘴里,又怪叫了一声吐出来,咧着嘴道:“怎么这么咸啊。”
郑母一听也夹起一块吃进嘴里,倒没像芳姐儿那般吐出来,皱着眉头咽下去,不悦地道:“老大家的怎么做的,这是放了多少盐啊。”
秀莲故作不知地夹了一块吃进嘴里,猛扒了一大口糙米饭,歉意地道:“这不是眼瞅着要入冬,家里的菜不够,连着多少添了都咸着做,想着多吃点干粮,也好省省菜,准是今个儿一放大酱吧,手上失了准儿,姐儿可千万别怪嫂子啊。”
芳姐儿不好意思当着郑母发脾气,嘴上客气地回着,心里却觉着定是秀莲借着法儿的来抱负自己刚讽她那几句呢。
福哥儿吃的急,又是一大口,秀莲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