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们拟了几个字,我也想了几个,在册子里写着。”说着便要翻身起来,紫檀殿拦住她道,“别动了,我来给我们的女儿起名字吧。”
重华看着他:“女儿?”
他颔首,烛光下的笑意暖融融的:“是女儿——其他的给不了,便让我这个父君给她一个名字吧。”
重华压下心中的不安:“叫什么?”
紫檀殿继续拍着她:“我年少时候,得到的第一件法器,是师父送我的一枚玉环。无论对方攻势如何,靠它都能一一拦截。当然啦,现在不觉得稀奇了,只是当时那是我拥有的第一件法器,故而最为珍惜。那时我想,倘若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便将它作为定情信物送出去,牢牢套住她。”
他顿了顿,接着笑道:“玉环中空,通体生寒,它有个名字,就叫做凉玉本无心。”
重华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很少提及从前的事,这一段她从未听他讲过。
正凝神,感觉到手里被他塞进一枚冰凉的硬物,是一枚温润闪光的玉环:“呐,套住你。”
“这孩子就叫做凉玉吧。”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让人几乎疑心他睡着了,“要是无心就好了,轻易就能熬过生离死别。”
“君上……”她敏感地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
“嗯?”他笑着望她,似乎先前的喟叹是她的错觉,他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重华,是不是睡不着?给你讲个狼来了的故事吧。”
重华默了片刻:“……好像讲过了。”
“是吗?那讲一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重华缄了口,静静地听着她夫君讲着她听过八百遍的故事。
紫檀殿讲了一晚上的故事,直讲到重华沉沉睡去,他默然望着她的睡颜:“还有一个故事,你绝对没听过。”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像是梦呓,“从前有一个少年,他极其卑鄙,明知道不能负责到底,还要招惹一个无辜的少女……”
天亮了。
紫檀殿站在床边,轻轻扣上银甲的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重华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低眉看她,笑道:“醒啦?还早呢。”
“君上去哪里?”
紫檀殿挑眉笑道:“邛戾打到家门口啦。咱们的人太笨,教人困在阵里出不来,我去将那个劳什子阵破了,把他们捞出来。”
重华脸色苍白,挣扎着坐起来,下意识要去取自己放在床头的长剑:“我跟你……”
“重华。”紫檀殿挡住她的手,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好凉玉和你自己。”
重华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里浮上泪光——她预感到了什么,却无力阻拦。
紫檀殿摸了摸她的脸,平静道:“你记得吗,我说过,这条命早晚要还给仙界的。”
重华望着他,努力牵起一个笑,成婚这些年,每一日都是笑着的,这是她第一次含着眼泪笑着:“郎君,你记得吗,当时我也说过,到时候同你一道。”
他看她半晌:“现在不行了,我不准。”
她的眼泪啪地落下来:“可是……”
他打断,笑道:“听话,夫为纲。”
他回头离去,在门口画了一个牢固的封印,头也不回地冲她摆摆手,像是很多年前,在门口拦住她的少年一样意气风发:“巍因那小老儿的一百件玩物还欠着呢,重华,你记得问他要,到时候给凉玉玩儿。他敢赖账,你就跟他打架,我教过你怎么打架,没忘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重华怔怔望着门口,扶着肚子站在窗前,望着那辆四只鹤拉着的金帘云车,载着她的夫君,义无反顾破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