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笙说到“凭什么”的时候，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不需要回答，陆梵歌也给不出答案，哑口无言。
短短一天之内，两个同样强烈的自尊心屡次碰撞在一起，锋利的棱角终于让她们都受伤了。
白雨笙显然是第一次跟人表露这番心迹，焦躁、不甘、愤恨、自卑……积压得太久的阴暗面的情绪一口气爆发出来后，她的眼神呈现出一瞬间的空洞，神情略显恍惚，抓着陆梵歌衣服的手也松了力道，垂下来。
陆梵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极了。
白雨笙垂下眼帘，断开交汇的目光，脸上激动的血色褪去后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苍白，“每一次在赛场以外的地方碰到你……我都觉得心好累。”
陆梵歌身体微微一僵，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白雨笙疲惫地摆了摆手，打开一扇落地玻璃门，抬脚跨了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自便吧。”
说完，她便从阳台外面关上了门，仿佛精疲力尽一般，面朝深沉的夜色，身体贴着玻璃无力地往下滑去。
“喂，白雨笙……！”
陆梵歌一时紧张，指尖插进没有关紧的门缝想要开门查看她的状况。
“不要跟我说话！”
蹲坐到地上的白雨笙用力地捂住耳朵，将头深深埋进双膝，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顺直的长发垂到先前飘进雨还没干透的地砖上，但素来注意形象整洁的她毫无知觉，相比陆梵歌，她好像才是被吓到的的人，一副惊觉了什么大受打击的模样。
陆梵歌搞不懂白雨笙什么情况，正如她不明白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会像溺水一样又闷又疼，莫名的难受让她的手掌用力地按在冰凉的玻璃上。
但刚才白雨笙的那些话就如同一团团海绵，越想越让她心里发堵，连呼吸也困难了。她垂下眼眸看着隔了一层透明玻璃的纤细背影，手指缓缓握成拳头。
羡慕……嫉妒……快要发疯？
别给我说那种话啊！
方才白雨笙失控的表情和此刻缩成一团的软弱背影在陆梵歌的眼前交叠，她觉得晃眼极了，转身靠在玻璃门上，回忆起了刚才梦境里也出现过的某段辛苦训练的时光。
就跳水本身而言，她极少觉得辛苦。一方面是本就天赋过人，另一方面，为了最重要的梦想无论花费多少心血都不存在“辛苦”这个想法。
只有高三比赛之前的那半年，为了尽快全面提升实力而无所不用其极，几度把身体逼近承受极限，各种压力下精神也快要垮掉……凡是见过她训练状态的人，无不觉得她是在自我折磨。
可是她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同样也是那口气，让她坚持到最后完成了飞跃式的提升，所有潜力和才能全都在这种不顾一切的拼命中被挖掘出来。
而一切的源头，不过是想从门外那个人那里获得同等的重视罢了。只是后来简单的小心愿愈演愈烈，在自己逼迫自己的过程中演变成了扭曲的执念。
你明明也曾是我拼尽全力想要追上的目标……现在却又哭又笑地说什么嫉妒得发疯……太不像话了。
陆梵歌失神地看向那些从食堂打回来的不合她口味的饭菜和汤，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果然，她们各方面都合不来，天生八字不合似的。
***
阳台上的白雨笙，为自己生平第一次的情绪失控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内疚之中。
就算是生气、气到死……也不该说那种话啊！
【所有人都只会劝我耐心耐心，千万不能急……要是明年的比赛之前还不能恢复状态的话，那时他们除了叫我接受现实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吧！？】
不是对象的问题，而是这种想法本身。头脑发热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潜伏着这种不合情理、无理取闹的心思……？！
明明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自受而已，她却对那些真心关心她的人心怀怨愤和不满？
自己怎么能……怎么会这么想呢？
太差劲了！
她所口不择言的“所有人”中，包括了虽然不太了解跳水但一直温柔陪伴在她身边的人、细心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人、因为暂别跳水而脱离了身份联系却还把她当队友对待的人……
自尝恶果的这段时间里，因为绞尽脑汁压抑对于最爱的事物的内心躁动，居然酝酿出了对无辜旁人、尤其是最关心她的人们的迁怒之情。
哪怕是剥去了所有理智，思维的角角落落都被负面情绪填满，她也不该有如此不成熟至极、甚至可以被她自己评判为丑陋的情感。
强烈程度前所未有的自我质疑，像一潭混沌的泥沼，把她越吸越深，令其彻底迷失其中。
除了自我反省以外，什么都无法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腹中饥肠辘辘的疼痛感重启了和外界的联系，让她意识到必须吃点东西去。
对运动员来说，身体是第一位的。
她扶着身后的玻璃站起身，维持了太久的蹲姿让她膝盖以下的部分都失去了知觉，且胃部还在阵阵抽痛。
看向屋内，陆梵歌走了。
瑜伽垫和电脑桌没动过，只是她从食堂打的饭不见了，目光稍稍搜寻了一下，在书桌旁边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打包盒的踪影，看起来里面已经空了。
说着不喜欢吃，结果还是吃掉了啊……她不知道现在该有什么感想。人都走了，想什么都没意义。
她回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