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发现,邝露这些时日,气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以前她总如一支出水芙蓉般素面朝天,如今却日日香粉敷面,甚至还用上了胭脂。更衣时,离得近了些,才发现她眼下的乌青,连粉也有些盖不住了。
自己大婚前,邝露曾回府了一趟,当时只说是探亲,未曾想却养了几十天的病。太巳禀报说是母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加上真身有些伤损,慢慢将养着也就好了。可瞧她这模样,不但未好,还有恶化之势。
这璇玑宫掌事一职,着实辛苦。自己这些日子,千头万绪的,又为锦觅悬着心,有些忽略她了。
润玉想起邝露总是言笑晏晏的样子,内心有些愧疚。
这日,下了朝,两人照例埋首在七政殿。润玉头风之症又犯了,邝露正帮他按摩着,突然听他道:“邝露,那日燎原君魂魄受损,你为他诊治半月,可有受伤?”
邝露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微微一笑,“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您不说,我都快忘了。”
润玉无奈,她总是这样擅长打太极。这三年里,自己忙于斡旋复仇,疲于奔命,根本无暇关注身边人。仔细想来,当日初见那个扯着头盔的邝露,和如今这个周全妥帖的女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短短几年,她竟然憔悴至此。
润玉右手展开,掌中现出一个精致瓷。“这是太阴星君上贡的星辉凝露,你且拿去用吧,对你修复伤损极为有益。”
这瓷,还是当日邝露从太巳府翻出来的。彼时夜神为了几滴星辉凝露,搜集了整整三年。如今,不过一句吩咐,就有人贡上,还是整整一。
邝露想想,自己如今真身受损严重,只靠药石之力吊着,确实有些撑不住了。这星辉凝露,来的正是时候。
“微臣多谢陛下体恤。”
正打算跪叩圣恩,润玉急忙搀住她,才发现她的袖管大半空空荡荡,摸上去已是形销骨立,脸上有些不忍,“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有我们两个在时,不必拘礼。”
“是。”邝露微微福过,接了瓷,继续帮润玉按摩。
润玉有些忧心邝露,只要事关自己,她都亲力亲为,如此劳神,恐非长寿之相,不由叮嘱道,“有些事情,交由其他仙侍做吧。你这病,还需将养着。”
邝露却哪里肯,她在润玉身边的日子,已经是过一天少一天。见他日日宵旰勤政,只恨自己不通政事,不能为他排忧解难,只能想尽法子,让他过的舒服一点。
“一会,陪本座去一趟星河吧。”润玉提议道。
怎么突然要去那里?邝露想到那是他向锦觅表白的地方,直觉就要摇头。
润玉见邝露不言语,解释道,“那里星辉最盛,辰巳交界之时,你若能于星河修炼,于你大有裨益。”
辰巳之时?润玉与邝露虽每日相见,可真要说到两人独处,也只有这两个时辰了。邝露心中不愿,该如何说服他呢?
“走吧。”润玉说罢起了身,微微侧首,示意她跟上。
两人屏退左右,轻车简从,往星河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邝露谨守礼仪,落后他三步之地,他却总是不着痕迹的停下来,似乎在等她与他并肩同行。
来天界这么久,邝露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如今,她才明白,为何那晚润玉会选择带锦觅来此处了,果然是天界胜境,又人迹罕至,正适合谈恋爱。
此处竟有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宫殿,之前看剧的时候倒是从未发现。牌匾上写着清凝宫,是他题的字。
润玉见邝露望向宫殿,笑到:“本座命人造了一座清凝宫,通体晶莹,不阻星月光辉。上元仙子若于此地办公修炼,两相便宜。”
竟是送给她的?
“陛下,此处距离璇玑宫甚远,微臣还需随侍陛下身侧,只怕有多不变。”
“无妨,架一座彩虹桥便可。如今宫殿堪堪落成,虹桥尚需等些时日。”
邝露心下腹诽,你在璇玑宫,却要我在这清凝宫,莫不是要我整日里两头跑?
“且进来看看吧。”
两人进入主殿,却见并排两张檀木桌案。
“如今为了上元仙子的身体,也为了缓我的头风之症,本座也只好搬过来了。”润玉朝她挑挑眉,挥袍坐下。
润玉知道她的心思总是有些曲折细腻。瞧着她头上那朵桃花,若是教她误会了自己的意图,也是不妙。
“上元仙子,当日本座身为夜神,一身清寒,倾其所有,也不过几间陋室而已。你一路相随却毫无怨言,如今这些,就当作是你忠心的封赏吧。”
润玉微微一笑,“还望仙子莫要推辞。”
邝露定了定神,躬身谢过。
后野史有云,天帝润玉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夺回前水神锦觅,不惜动用禁术,发动天魔大战。后更为怀念水神,在两人初次幽会处搭建一座琉璃宫殿,遍植昙花,架九十九道虹桥,等她归来。野史以讹传讹,极尽渲染夸张之能事,民间的画本折子戏,都不知有多少版本。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却是湮没在尘埃里了。
天界史官曾评帝润玉起居注,阅至此处,记下寥寥数语:初,帝欲立先水神觅,以半寿许之,觅逃,后露方取而代之,史官载之。然,见其事,帝心思幽微,其心所系,实乃后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