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不信任婚姻……有原因。”江追攀上他的脖子,声音压得很低,她凝视得他更深了,更热切了,“你是我认定一生相守的人。”
感到腰眼被猛地一扣,条件反射,她的腰腹也跟着微微一缩,随后她压低了双眉,问他:“一牧,你能对我毫无保留的吧?”
“当然。”他沉声道,“我一直都告诉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呼吸乱了,含杂了一股意味不明的情意,是生理本能生出的绮念。
江追踮起脚,亲吻了他的唇,“我不仅要和你结婚。”她水气朦胧的双眼微微一眨,“还要给你生小baby。”
章一牧的后脊一僵,松下的一刹那,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了她,冲向了卧房。
“我死穴就那几个。”他哑着嗓子,“偏偏全被你点中了,可怎么好呢。”
一番不懂克制的原始行为后,顾不上一床的狼藉,江追困顿地闭了眼,在入睡前,她模模糊糊地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即使没能完全告诉你,那都是为了你好。”
***
第二天一早,天只刚擦亮,窗外一缕暗蒙蒙的亮光透进卧房。
江追醒了。
章一牧的手机在震动,他支起上身,接通后,神色倏然大变,眉心拧得尤其紧。
“怎么了?”江追揉了揉眼,也跟着爬了起来。
他对着手机里沉闷地“嗯”了几声,一直没有看她,挂电话前说:“我们马上过来。”
这句话,让江追的心倏地一沉,她急忙扶住他的手臂,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章一牧侧过脸,同时拍了拍她的手,神情严峻地说:“快穿好衣服,和我去中心医院,亓老师突发脑溢血。”
两人赶到市中心医院时,也才早上六点十分。
江追从停车场出来,一路急匆匆地几乎是撞人而过,好在都看她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也就没计较,急不可耐的莽撞行为得到路人宽恕,章一牧也意识到她从家中出来所有的淡定都是强撑,牢牢地拽稳她的手臂,牵着她小跑到手术室。
“陈老师……”江追险些扑在陈乐香膝上。
章一牧一把将半摔的她捞起。
陈乐香双目腥红,眼皮异常肿胀,泪水湿面,残留在沟壑交错的皱纹里,也不知哭了几回,遇上江追,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掉眼泪,吧嗒吧嗒全都砸在江追的手心。
老人家伤心痛哭,她却稳住了心神,为陈乐香默默地擦眼泪。
她神色越是自若,章一牧就越是心忧。
她擅于伪装,习惯伪装,他也最怕她如此。
但,生死面前,谁都是束手无策的。即便是他。
陈乐香的身旁守着一名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医生,穿着白大褂,朝章一牧略微颔首。
江追不经意地瞥到他的胸牌,神经内科,徐敏。
“是已经签字确定手术了么?”江追安抚好陈乐香后,扶她坐在椅子上,站起来低声问徐敏。
徐敏点头,“出血量多,我们都建议直接开颅手术。”他看了一眼埋头瘫坐的老人家,“陈老师已经签过字了,现在等完成手术吧。”
“……风险有多高?”江追猛咽了一口唾沫才问。
徐敏迟疑地看了章一牧一眼,没等到他的反应,江追又淡定道:“我能承受得住,说吧。”
章一牧也冲徐敏颔首,“是手术肯定有风险,你如实讲。”
徐敏道:“手术过程脑部神经可能会出现黏连,从亓老师的出血量看,术后极有可能有后遗症,轻则偏瘫,记忆力衰退,影响语言功能,重则……术后持续昏迷。”
江追眸光沉沉,“植物人?”
徐敏点头。
沉默了一阵,她竭力扯了一笑,嘴角的苦涩丝丝抽出:“你也说是那是最坏打算。”她与陈乐香一道坐下,兀自摇头,“一定、一定不会的。”
章一牧的手轻搭在她的肩上,“你放心,主刀医生是权威专家。”
他没再继续说安慰人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没有窗子,没有阳光,走廊里,冷漠的照明灯白得刺眼,笼罩这条笔直的走道,瓷砖清洗得干净,亮白反光。
江追她不动声色地背过脸,只是微微一抬眼,视线就径直掠向走廊另一端。
标志性的白色里,穿插了路人衣服斑斓的色彩,有一道光圈在另一端不时地跃动,很远,几乎只是一个小点,可在冰凉的色调中,却又是最耀眼的,它还频频闪动,若即若离。
那是生命。
直到视线完全朦胧成光影,干燥的手掌抚上她的眼睑,一点点地回收泪水。
她抬起头,模模糊糊的人影,长身鹤立,有一股浓重的温煦占领她的心神。
她又一次想起了亓东时出事后,她近乎疯狂地赶到医院,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就连英俊的脸也被白布遮了起来。
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失了魂,丢了魄,再有知觉时,是陈乐香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哭不出来,泪腺被夺走了固有的功能,她垂着双手,久久地呆立着。
冰凉的驱壳里,换了个人,唯一的温度是陈乐香的怀抱。
架不住无声的病房里死亡气息,她率先开口,一贯的称呼陈乐香:“外婆……”
陈乐香却说:“以后喊我陈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