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毛才五岁,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开始,却因为一次调皮,就永远停滞在了五岁。也许他可以足够幸运的活下来,但是,却绝没有法子重新站起来,只能像一条虫子一样永远的躺在床上,连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人总是会同情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尤其是一个孩子,纵然他这样调皮,也没人忍心责骂他。
顾疏玲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带着点儿嗔怪:“好了之后呢就乖乖上学,不要再像小猴子一样的调皮。知道不?”
像是得到了某种宽容和赦免一样,阿毛点头:“嗯嗯,上学,那姐姐当我的老师好不好?”
“我……不是老师,”不过,没有人愿意这样伤害一个孩子稚嫩的心,便道,“不过,如果阿毛来白城的话,姐姐给你找一个最好的老师。”
阿毛开心的点着头:“嗯,到时候阿毛去给姐姐摘枣子吃。”
没头没脑的来的这一句,却让顾疏玲隐隐发现一个秘密。原来,阿毛的残疾并不是由于调皮,而是他想要爬上树给睡着了的爹爹妈妈摘枣子吃。
没由来的怜爱,或者是是母性,顾疏玲觉得喉咙里有什么鲠着的,不上不下,鲠得她喉咙发酸发涩。
原来,一直说她冷漠厌世,只是因为没有真正触及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命运的悲剧,情爱的纠缠,还有人世的艰辛,人类的苦难都大同小异。
所以,在这个叫阿毛的孩子面前,她愿意温柔慈祥,愿意以人性中最美好最和蔼的模样面对他照顾他,就像是在抚慰自己那已经逝去的无法挽回的童年的不幸和悲剧。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经历,所以怜爱。
顾疏玲对阿毛,简直是像对自己将来的孩子。那样的眉目舒展,那样的温言细语,会哄着他吃药,会给他讲故事,会细细的给他擦拭身体,会拍着他的小被子给他唱安眠曲,会告诉他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的确是寸步不离的照顾,比照顾自己更加细心。
人就是这样,也许你可以无视自己的痛苦,可是在回头的时候,却无法忽略别人的与自己同样容,人情和母性,就在两个从前素不相识的人的身上绽放。
顾淮深也听说了这个,某一个夜晚,他悄悄的站在木屋外,看着那柔和的烛光下的阿玲。
她坐在阿毛的床前,一边轻抚他的背,然后一边唱着柔婉的歌,哄他入睡。而在阿毛睡着之后,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旁边,替他绣着一个小小的手帕。
在白城,顾疏玲是什么都不缺的大小姐,从来不需要亲力亲为。所以,顾淮深从来没有见过她做女红。
顾疏玲本来是想给阿毛做双鞋子的,但是想想还是太难了,况且阿毛的下半生再也不需要了。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打算绣一张手绢给他。
她的女红并不熟悉,偶尔还会扎到手,针脚也不够绵密,绣出的东西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只是红红的一小团,不知道是太阳还是红豆。但其实,那是一个红枣。
顾淮深站在风声呜咽的木屋外面,披着墨色的军装外套,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如果他不是顾淮深,或者她不是顾疏玲,那么,他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他是不是就可以如愿以偿娶她为妻,然后他们也会有这样一个可爱而调皮的孩子,而她也会在灯下为他们的孩子做衣服做鞋子?
可是,无法改变,他们的身份。
倒不是说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而是说,他不能让这个事实被改变。他的父帅,是那样一个自私而暴戾的军阀,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已死去被一个寡妇的女儿冒名顶替,并且自己还被骗了养了那么久,那么,他也不知道父帅会怎么样。
他的父帅虽是军人,但内里的绿林血性和奸商气质更加突显,他容不得旁人的欺骗与背叛,也不允许自己吃亏。
所以,顾淮深不能让阿玲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怕父帅会一刀劈了她。
而这个秘密不被揭穿,他就永远是她的兄长,不论他做什么,都只能是疏离,都只有一个护妹狂魔的诨号。
然而,他一次次的在心里叫嚣,不,不要,他不甘心只做护妹狂魔!
可是,他又一次次的败下阵来。更何况现在,情况更加复杂,阿玲已经卷入了沈家的丹药的漩涡中。这种能够引发人类贪欲和劣根性的逆天之物,同样是引起纷争谋财害命的存在。
如果顾大帅发现这个养了多年的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并且还卷入了这样的纷扰,在毁坏自己利益的同时还成为他获得长生的阻碍。那么,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就像是他对于自己兄弟的女儿楚青的所作所为一般,qín_shòu永远都是qín_shòu,没有悔悟的一刻。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顾淮深更加不敢暴露一二,他只能比从前更加用心更加认真的守护着这个秘密,守护着他的阿玲。
然而,总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以前,他的心里全都是阿玲,爱得没有一丝杂质,也不会欺骗隐瞒。但是现在,当一个更大的秘密像是海浪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能做的,就是扯上一块幕布,为她营造一个安稳的国中之国,而除了强大的实力,还需要满口的谎言。
实非我愿,却无可奈何。
此时的顾淮深觉得,自己满手鲜血,卑鄙龌龊,愈加的配不上她了。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