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片
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白的简直晃眼睛,令人走在其中莫名地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走廊尽头的白色大门上有一块红牌子,“动物中心”。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加了几分力道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抽走我手中的白色卡片,放在大门上面的黑色凸起上,“滴”的一声,门开了。
“进来,站那,不要动。”一串简洁的口令,由不得人不照做,我站在被指定的一块地垫上,没有动。
来人穿着一身白大褂、白帽子、白手套、白鞋套、白口罩,全身包的严严实实,只漏一双眼睛,目光严肃而锐利。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虽然看不到他的眉毛,但能感觉到他在皱眉,“新来的?怎么长这个样子?”
我摸了摸头顶,又探了探尾后,一下子紧张起来:“长得不对吗?”
他摘下口罩,兀自说道:“早就跟他们讲,太年轻的不要,太美的不要,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干活,不能吃苦,只会招蜂引蝶,天天人来人往,把我这弄得乱七八糟……”
他喋喋地说个不停,我突然有些想笑,这男人看上去不算老,怎么如此唠叨,像杏姑。
一低头,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笼子,一只小小的比格犬,吐着舌头,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见我在看它,便“汪”地叫了一声,然后又叫了两声。
“要喝水吗?”我四下看了看,走去墙角的饮水机,用一次性杯子装了水,折回来递给它。
小狗把嘴巴埋进杯子里,喝的不抬头。
耳边唠唠叨叨的讲话声好像停住了,扭头一看,那个白大褂男人正眼神奇怪地盯着我,手以奇怪的姿势僵在半空。
忽然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了,刚刚我把水拿过来的时候,他好像伸了手,却被我无视了……
真是失礼,我下意识想要挽回,把杯子给他递了过去,“你也要吗?”
他眼睛瞪得更大。
哦,这杯是狗喝剩的,我尴尬地咧了咧嘴。
他似乎并没生气,面色稍缓,指了指地垫道:“把鞋底蹭干净,进来。”说着,放下狗笼,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帽套、鞋套脱下来,放进一个标着“消毒”两个字的箱子里。
“我姓姚,你可以叫我姚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姚老师好,我叫柳清筝。”
“好的,柳清筝,欢迎来到动物中心,在我这里,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从书架拿起一本书,拍在桌子上,一字一顿地说了三遍:
“遵守规则,遵守规则,遵守规则。”
我拿起那本砖头一样厚的《动物中心管理制度与规范》,乖乖地点了点头。
“无菌工作服更换消毒规程”
“大、小鼠笼具清洗消毒规程”
“实验动物工作人员卫生管理规范”
“物品进出屏障环境区域操作规程”
回家的路上我抱着这砖头看了一路,满脑子都是各种不准、不准和不准。
一进家门,小蓝的问题连珠炮似的丢过来,“怎么样?上班好不好玩?有没有见到你的真命天子?你们有没有相认?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
“小蓝。”我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像你们植物开花一样,需要先做好充足的准备,还得有合适的温度、水分,万事俱备,才能开出美丽的花啊。”
“你是说这样?”话音未落,小蓝噗噗噗地拱出几颗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散叶,挑起若干花茎,遍布花蕾,刷刷刷地三下五除二就全都开好了,然后,还像条小狗似的扑簌簌地抖了抖。
我无语凝噎,“平常只见你有一搭没一搭的开一小撮花,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整天对着你一个人,劳师动众的开那么多花干嘛。话说回来,你到底见没见到宁北辰。”
“没。”
“一整天都没见吗?你们不是在一个公司?”
“你不知道,宇宙公司很大的,整栋楼足足有六十六层,少说也有上千人。而且宁北辰是高管,高管就是很大的官,所以他的办公室在最高层。”
“你呢,你在几层?”
“……b2。”
“b2是几层?”
“地下二层。”
“……”
我很想给宁北辰一个印象深刻的重逢。上一次的不算,那次我震惊之余几番失态,想必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印象深刻而心生情愫呢?
小蓝说,这还不简单,你上一次是怎么做的?
上一次?上一次我咬了他一口……
这时便显出离群索居的坏处来,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小蓝实在不是个好参谋。我忽然有些想念夜轻寒,他似乎很受女人们喜欢,该也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能讨人欢心。
与小蓝商量到半夜也没有个结果,他打着哈欠道:“实在不行,你就找机会施个法术,下场大雨,然后再递把伞给他。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他一感动就会喜欢你了,然后你再与他雨中漫步,倾诉衷肠。”
我叹了口气,“幼稚。”
小蓝没有反驳,撇下我睡着了。
早晨,太阳爬到梧桐树的第二枝树桠的时候,我看到宁北辰的车子准时开过公司前面的路口,我知道他会先去车库停车,然后很快就会来到咖啡店。是该迎面走过去打招呼?还是该跟在后面待他发觉再上前、寒暄?怎样“偶遇”才最像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