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教我那么多法术,我最喜欢的,是凡人常说的变戏法。
师兄的戏法变得极好,大能成海,万里烟波,鱼龙戏水,海鸟欢歌。细如凤羽,流光溢彩,纤毫毕现。有时我嫌山中无聊,他就变只鹩哥给我,那鸟儿乌黑发亮,活泼有趣,叫声婉转,清亮,亦会学人言,站在我肩头,轻轻说,阿筝,阿筝,你真好看,听得人心里甜甜的。
师兄说,这叫幻术。
幻术不难学,难的是要变得像。凭我的道行,百多年前初下山的时候,变些铜钱银元尚能以假乱真,如今这些纸钞硬币却是无论如何也变不来了,因为细节太多,我记都记不住,更别说幻化了。
这座怪洞如此诡异,会不会也是幻化而成的呢?
虽然我从未在凡间见过像师兄一样高超的幻术,但天地这么大,既然师兄会得,未必别人就不会。
那要怎么破?怎么破?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头,使劲回想师兄当初是怎么教的,想破脑袋终于想起些只言片语。
“但凡幻术,皆有破绽。”
“破除幻术,有两法,一曰看破,一曰勘破。”
“修为高者,心思澄明,眼无遮蔽,这些寻常把戏看在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
“修为不及者,道法不够,定力不足,易被大千万象所迷惑,幻影如旋涡,步步深入,不能自拔,惟有堪得破绽,摒除杂念,坚定心志,方能拨云见日,窥得本真。”
昔日师兄清冷平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如潺潺冰泉,抚过我因疲惫、焦灼而皱成一团的身心,我渐渐冷静下来,飞快的、一点一滴地回想种种可疑的蛛丝马迹。
我笃定我们跌落的位置是在青云山北坡的百年古松附近,那里我非常熟悉,断没有这样一个陌生的大洞。
洞里没有一丝光,什么都看不到,令人无法辨别细节。我再次摸了摸四周,石头、枯叶、烂泥,它们触感真实,没有异常,可也只有这些,没有任何其它,没有活物,没有水,这不对劲,我的手慢慢抚过岩壁,它们是干燥的,连一丝冷凝的湿气都感觉不到。这很不对劲。
会不会,我们只是掉进了古松底下那个我熟悉的洞里,而就在我们落下的瞬间,有人施幻术将我们困于此处?洞口的机关是假的,黑暗是假的,这无数岔路也是假的?
我为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脑洞略略一惊,随后拧身飞起,再次触及洞口那个铁盖机关。它沉重,冷硬,严丝合缝地存在于那里,不觉有异。
可我仍控制不住地想,它会不会是假的呢?会不会是假的?
我落回洞底,俯身摸了摸夜轻寒的额头,仍然滚烫,他又安静了许久,不知是否已有些神智不清,大概是我冰冷的手惊到他,他动了一下,呓语道:“你还没走?”
“夜轻寒,你坚持一下,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
“你要做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洞口的方向,依然一团漆黑,可如果这些只是幻像,那么那里应该就是出口,生门就在眼前,只是我的眼睛看不见。
留给夜轻寒的时间不多了,我没有时间再犹豫。
我缓缓起身,拿定了主意。师兄说,摒除杂念,坚定心志,方能窥得本真。我闭上眼睛——如果眼睛容易被蒙蔽,那么我要用心去看。
头顶数丈之遥,应该是古树,天空,和自由的风声。
我蓄满全身之力。
“你要做什么?”夜轻寒忽然扣住我的手腕,力气竟很大,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急切和紧张?唔,这可真少见。
我当时还想,难道这家伙和我心意相通了?黑咕隆咚的还能被他猜出我要做什么?
只一闪念,我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手:“这是干嘛?我又没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我笑容未落,合上双目,以全身之力腾空而起,毫不犹豫地向洞口撞去。
我信师兄的话,澄定心思,摒除眼前所见,随心而去,必能堪破这困兽之术!
夜轻寒的手尚未完全离开我的腕,电光火石间想要再次拉住我,却被我滑脱出去。
“柳清筝!”
短而急促的一声呼喝,很快被耳畔呼啸的风声压过,我心无杂念,以生平最迅猛的力量向上飞行。
万幸,并没有太久,眼前亮了。尽管闭着眼,那光线仍然异常夺目,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继续往上、往上,像是从深深的海底浮出水面,无比地欢欣,无比地畅快!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身边是蓝的天,白的云,高空的风疾速而劲猛,打在脸上还有些疼,可我仍然无比地开心。
扑到云彩里打了无数的滚,尖叫数声,仍然不能纾解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便再尖叫。
闹了半天,蓦然想起,忘了件大事——还有个大活人在下面呢。
我按下云头,回到地面,此刻幻像已破,露出洞口,这果然只是个寻常洞穴。夜轻寒孤零零坐在下面,我有些不好意思,纵身落下,落在他旁边。
他抬头看向我,黑眸湛湛,薄唇抿成一线,脸上的表情颇为奇怪。这是生气么?
我凑近些,想要仔细揣度他的脸。
“柳清筝,原来你是真的蠢。”
他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
“夜轻寒,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他盯着我不动,我瞪回他。忽的,他轻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