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后,天气异常寒冷,老黄从河上转了个方向,向高堤爬去,那边有一条阴暗的、少人行走的小径,往东直穿过一片茂密的云杉林。
当老黄爬到顶上时,停下来喘气。他看了一下手表,正好九点,天空无云太阳也踪影全无。天是晴的,可万物仿佛罩上了一层什么玩意,因为没有太阳,天空灰蒙蒙的,这些倒没有令这汉子不安。他已习惯了这一切,太阳有好几天没露脸,不过他明白,再过上几天,就能在南边看到这个让人快慰的天体,当然,它不过是在地平线上露个脸,马上又会缩回去。
老黄放下大扳手,朝来路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河流的冰层下,冰上还有好几英尺的积雪。好一派清寂的纯白,触目所及,全是白茫茫的大地,宛如波浪般起伏着,但一瞬间被凝固了。只有一条暗色的细带,蜿蜒绕过杉树林覆盖的小岛向南伸去,其另一端蜿蜒向北,绕到另一个杉树林岛后面,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似乎都漫长的、细带般的神秘之路,没有太阳的晴空,出乎意料的阴冷,这些陌生与怪异——没有令这汉子惊奇,并非他早就习惯了这些,他是新来之人,初次在此地过冬。他的糟糕之处是没有想象力。他对常规之事反应敏捷,但仅是对于事物自身而言,他并不明白这事情将意味着什么。
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他对这一事实的感觉就是寒冷和不快,仅此而已,这一事实未能使他想到作为一个对气温有要求的生物的脆弱之处;也未想到人的脆弱,一般情况下只能生存于起伏幅度不大的气温之间。
这表明一点儿冻伤就能使你的生命受到威胁,你必须戴手套、护耳,穿保暖的鹿皮靴和厚袜子。
老黄继续前行,一口唾沫让他的脑子转了起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吓了他一跳。于是他又吐了一口。这口唾沫仍然是还没落到地上便在空中冻住了,发出爆裂声。
他将在下午六点以前赶回营地,是呀,六点时天已黑下来了,但那帮小伙子会在哪儿,他们会生好火,并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晚饭。至于午饭嘛,他用手摸摸上衣鼓起的部分。它在衬衣里面,用手帕包紧放在贴身的地方,只有这样,他带的软饼才不会冻上。想到这些软饼,他快乐地微笑了,每块饼中间都浸透了腌肉油,还夹着一片厚厚的煎腌肉。
老黄低着头,在高大的杉树林中赶路。小路的痕迹不明显。最后一次雪橇走过后又降了一英尺厚的雪。他庆幸自己没带雪橇,轻松自在。实际上,除了包在手帕里的午餐,他什么也没带。现在,他对这奇寒有点惊诧了。当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摩擦毫无感觉的鼻子和面颊时,他断定这天气真冷。他是条满脸大胡子的汉子,但这满脸的胡子也无法保护高高的颧骨和挺在胡子外的高鼻子。
一只狗跟在他脚后,这是一只健壮的本地爱斯基摩犬,一身灰毛,从神态上看,和野狼没什么不一样。由于天气奇冷,它显得萎靡不振。它明白这可不是出门的时节。它的直觉比这汉子的判断要准确。这只狗对温度计一无所知。在它的头脑里,对奇寒这个概念恐怕不及那男子明确,但这牲畜有它的直觉。它感到一种隐隐的危险和恐惧,这使它情绪不佳,默默地跟在主人脚后。对主人每一个反常的举动,它都急于搞个明白,看看是否要宿营了或是到哪儿该找个避风处,或生堆火。这狗已懂得火是个好东西,它希望有堆火,再不然就钻到雪层底下,与寒气隔开以保存自身的热气。
狗呼出的热气在它的皮毛上凝成一层细细的冰粉,特别是在它的颚骨和凸出的口鼻周围、眼睫毛上挑着亮亮的冰晶。那汉子的胡子和唇髭也同样冻上了,而且冻成了更结实的冰坨,它们随着每一股热气而增大。这与他在咀嚼烟草也有关系。他嘴巴周围的冰弄得嘴唇发僵,在往外吐烟汁时,无法很利落地完全避开下巴上的胡须,结果那冰胡子越冻越长,而且渐渐变成烟草的琥珀色。要是他跌上一跤,那冰胡子会像玻璃一样粉碎。但他并不在意这挂在下巴上的累赘。凡是在雪原上嚼烟草的人都得吃这个苦。他已有过两次在寒流袭击时的外出体验。不过那两次都没有这次冷。
他在林中前行了几英里,穿过一片宽广的、暗淡的河滩地,走下河堤,来到一条封冻的小溪的河床上。这里是哈德森湾。他知道离河汊还有十英里。他看了看表,十点整。他正以一小时四英里的速度前行,他计算着到十二点半准能走到河汊。他决定到那儿再吃午饭,以示庆祝。
那条狗从堤岸上下来,仍然跟在他的脚后,当主人轻快地在河床上行走时,它耷拉着尾巴,怏怏不快,旧的车辙印虽依稀可辨,但上面已盖上了一英尺多厚的雪。这条空寂的河,已有一个月无人行走了。那条汉子前行着。他不爱思索,那一时刻也没有什么好想的,他只想到将在河汊吃午饭,傍晚六点钟,他将在营地与那伙人汇合。
没人可以说说话,即便有,也没法说,因为嘴周围都被冰冻住了。他不停地机械地嚼着烟叶,并且任其琥珀色的胡子越来越长。偶尔,一个念头又从脑中浮现出来。天真的太冷了,他第一次体验到这么冷的天气。他一边行进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摩擦脸颊和鼻子。他不时地换着手,无心地做这个动作。尽管他不停地摩擦它们,但就在动作间歇的瞬间,脸颊又麻木了,接着鼻子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