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竟是如此天真!送到六尘寺的密封起来的东西,哪里是什么河东王与鹤堂之间往来账目。竟是递给高丽使者的一封书信。而六尘寺内,那乔装打扮与自己这些人联络的,其中竟就有高丽使者的手下!
里通外藩,意谋不轨……又加上那郭四公子一口咬定,自己与那夔国公府的二位公子,是事先谋划者之一。
偌大的罪名扣下来,直将自己打击得神魂俱惊。以至于茫茫然看着四下忽而从天而降的金吾卫兵士,手持兵刃大声呼喝着将自己这些人团团围住……
一切都像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原来自己自始至终,不过只是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替别人出了力磨亮了刀,再交到人手里,自己却懵懂间成了砧上的鱼肉。而今只能坐以待毙,连带一家人即将家破人亡!
他嘶哑得不似人声的大笑,激荡在这小小的石室中。就连暗黑的石墙,都似乎被他散发出的悲怒至极的声音,震的簌簌发抖。
李孝常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眼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悲凉之意。
“自作孽不可活!”片刻,李孝常一字一顿说了这句,看着李涯又道:“魑魅魍魉,你才懂得多少?你就敢违抗父命,自作主张。你一人作孽,我满门受辱。苦心经营许多年,终抵不过家有逆子!”
李涯的额头“嘭嘭——”又闷闷用力磕在石板地上,他的额头已是渗出一片血迹。
“儿……万死难抵此罪!”李涯嘶声说道,“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松口。此事就是孩儿一人所为,与穆国公府绝无干系!儿——”
“荒唐!”
李孝常猛喝一声,打断李涯的话,怒道:“痴儿还心存妄想!他们费尽心力让你走进圈套,你以为就为了对付你么?还是就为了对付我一个穆国公?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痴迷不悟?!”
说到这里,李孝常大口大口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才又能接着说道:“他们这是要从你,乃至我与夔国公的身上,撕开一个口子!他们要的,是要将我们这些秦王旧属一网打尽,彻底剿灭!”
李涯颓然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为什么……我们哪里……忤逆河东王了……他为何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李孝常粗重的呼吸着,这一点,他也是乍然间思虑不透的一个地方。
秦王旧属,在当今圣上李建成跟前不得势很正常,但是李建成不会不明白,要连根拔起这些人,那是要伤筋动骨的事情。况且秦王旧属最多的关陇势力中,很多这些老臣都已分化到太子党,或者河东王一方。
随意触动哪一方,都可能引发两方势力从暗中争斗而转为明处,必然会动摇政权根基。圣上李建成怎么会在老年多病之时,这么决然急着去做这样的事情?
李孝常眼光霍然一跳,心脏如重锤击过般猛地一震,一道令他难以相信的头绪忽而闪过他的心头。李建成打破平衡不是太可能,那就是说,是太子与河东王两方之中的一方,已经开始动手消除异己了!
从他们给自己列出,引诱自己咬出的名单来看,很明白都是太子党这边的人。毋庸置疑,幕后操纵者就是河东王!
河东王怎么敢在他父皇还在的时候,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必然是有恃无恐。
这么说,河东王已然控制了圣上?已经开始要控制朝局?行动如此之快,霹雳电闪的处置手段,显然是急不可耐……圣上病危了?甚至……驾崩?
前几日面君时,李建成虽说老态中带着一点病容,精神却还是不错,依旧与老臣们谈笑风生。就宫里御医们透出的消息看,也是说小有不适是老年人常有的事情……这不过才几日,断不可能病情突变至此。
难道……河东王……弑君?!
最最没敢去揣摩的事情,竟果真发生在这巍巍宫阙之中了么?大唐才立国多久啊……这就有皇子弑君杀父了?
这种篡位,即便以武力强行登基,那就要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过去。不要说河东王要吞噬的朝中权贵,就是整个天下,只怕又要因此重新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李孝常的面色霎时变得灰白,心里异常空洞。朝廷的狂风骤雨在突兀间降临,河东王的胆量与手段的狠毒也超乎他原本的估计。
一点点艰难将思绪捋到这里,李孝常心中逐渐明白过来。
李涯,乃至夔国公府的人,都只不过是河东王势力盯上的棋子。即便李涯他们没有接受拉拢,河东王势力也另有高招来对付太子麾下的这些秦王旧属。
这是河东王的高明之处,自己这个穆国公与夔国公两家,都是在朝中半隐半仕,极少参与两方的势力争斗。甚至李涯他们,还在这河东王的控制下表现出为河东王效力的势头。这些,太子那边的人必然有所察觉。
用李涯他们做饵,造出一个泼天的通敌罪名,然后再顺势揪住自己与夔国公,令自己与夔国公咬出“同党”,陷害太子手下的秦王旧属……这一条,当真是避人耳目。
太子那边,即便关注六尘寺内郭四公子的行踪,也大约并未想得到这河东王真正的杀招所在。即便太子他们此时才得知,也已是木已成舟。只要河东王拿到自己这些人的口供,在朝中就可以名正言顺矫诏诛杀。
河东王若真是弑君篡位,对付的势力就不止这一点,绝不会拖延此事,但是也不会公然在大狱未决之前公然杀戮。他河东王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