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公听到“罗家枪法”四个字，心头仿佛被毒蝎狠狠蛰了一下，猛地一抽生痛起来，苍老的脸上嘴角忍不住一抖。
“旧川，能不能教老夫再瞧一眼罗家枪法？”
徐茂公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凄寒之意，幽幽如梦游一般的语气中，似乎心神已然沉浸到令人悲伤的往事中了……
看他神色有些恍惚，重伤初愈的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尉迟宝林便过来扶他坐在屋外的木墩上。
“好！”
罗旧川与秦怀道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寒芒一闪。
银白的寒光划过一道凌厉的光影，寒骨白长枪已经在罗旧川的手中呼啸而起。
风沙骤起，碎枝碎叶与地上的沙石卷裹在一起，随着一条矫捷若游龙的白色光影，翻滚起气势惊人的狂劲风力。
力道虽狂傲惊人，姿态却翩若惊鸿般飘逸洒脱，阵阵风力搅起声声呼啸，宛如满山谷都奏着一曲撼人心魄的婉转慷慨曲子……
白色龙影飘逸不定，其中身着黑衫的罗旧川，宛如御龙起舞的黑色战神，姿势潇洒却又气势逼人。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罗将军啊……”
徐茂公出神地直直盯着罗旧川，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罗旧川英俊沉郁的面庞，就仿佛看到当年，陷入淤泥河中被万箭穿心的罗成一般……
“砰——”
罗旧川手中寒骨白猛地一收，枪尖向地上骤然一插。随着砰然一声巨响，沙石四溅，呼啦啦激荡地众人衣袍鼓荡不定。
风沙之中，罗旧川单膝跪地，手握长枪，已是热泪长流！
“当年都说罗将军是死在刘黑闼手下的苏定方手里，可是谁知道，如果不是李建成他们暗中通风报信，罗将军又怎么会惨死在淤泥河内！”
徐茂公沙哑着喉咙，声音无限苍凉地说道。
转而脸色一寒，盯着罗旧川又道：“你既是罗家儿郎，即便李沐是天下奇男子，伟岸大丈夫……倘若谛听真是昭正皇帝的走狗，你身在谛听，岂不是认贼为主？”
罗旧川默默站起身，手中寒骨白一抖，已经是收回成短短一截。从容将枪收起，静静看着徐茂公道：“李兄不是肯做走狗的人！”
“人心难测！”
徐茂公直视着罗旧川的眼光，进一步铿然说道。
秦怀道与尉迟兄弟相互看看，也看着罗旧川道：“功名富贵若是唾手可得，他一个少年英才，难道不想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光耀家族？”
罗旧川的眼光越过众人，看向广袤的西陵雪山，云雾中的皑皑白光，将灿烂的阳光折射出无尽的萧杀之意。
“我还是要说，李沐……不是肯做走狗的人！普天之下，没有人能驾驭得了他。”
罗旧川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淡淡的语气中却透着一种最为决然的意思。说话时，他脸上恢复了那种孤傲淡漠的神色，仿佛在这人世间，极少有什么能被他看重……
徐茂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对罗旧川的性子并不了解，但是罗旧川眉宇之间那种沉郁冷漠的气质，却让他明白，能令罗旧川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对李沐一种极致的信服表现……
“好——后生可畏！你信他，我们信你！”徐茂公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捋须呵呵一笑道。
……
西岭雪山这一带徐茂公他们与罗旧川之间微妙的谈话，远在边塞郭孝恪军营中的李沐自然并不知晓。
自从那夜说服郭孝恪，又连着两日与郭孝恪的深沉心机明里暗里较量过，才真正取得郭孝恪的信任，与郭孝恪达成最终的共识。
两日下来，不要说郭孝恪那边，就是李沐，也觉得有些身心俱疲。
不过一旦取得了郭孝恪的信任，众人在军中的待遇已经与先前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逼问击杀了永德皇帝的来使，郭孝恪本来打算对楚王的人也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但是已然答应了这些人由李沐发落，楚王这边的琴奴姐妹与韩默天、裴西月等人却是性命无碍。这两日在李沐与郭孝恪谈判时，他们被看管拘束地极严。
早在那夜李沐从油锅内取出夜明珠时，楚王这边的人便知道凶多吉少。因此在被拘押在一处时，琴奴便将此事如实说给了裴西月与韩默天等人。
可是两日过去了，郭孝恪对他们迟迟不见动手灭口。
好不容易今日被带进李沐所在的大帐，被粗铁链紧紧束缚的韩默天与裴西月，才被骆宾王带进帐内，一见居中高坐的李沐，韩默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憋屈，大声吼了出来：
“李沐，老子不是什么楚王的人，是跟着这瞎子做英雄来的……你告诉郭孝恪老儿，就是要杀我韩默天，也不能拿楚王走狗的名头给我套上！楚王算什么东西！老子早就对他不屑一顾了——”
他这一吼，身上青筋暴涨，连那些铁链都开始咯吱咯吱作响。
“是我连累了你！”
裴西月静静立在那里，听着韩默天的怒吼，不由歉然失落地动容道。他确实没有料到，自己最信任的琴奴，竟会为了楚王，向自己布下一个死局……
“呸！瞎子你说什么，你瞧不起我韩默天么？我几时说过你连累我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重！我自己答应的事，几曾怨过别人？！如今要送人也送到了，就算是送的白眼狼，也算是送到了！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死就死，老子就不忿死了还背上一个楚王走狗的名头！”
“闭嘴！”
骆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