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胡饼?怎么和我从前吃得不一样?”元子攸一把抢过余下的饼,大嚼起来。
如玉娇憨一笑:“这啊,叫‘烧饼’。”
“烧饼?”元子攸细细品一品,“馅里包了些什么?”
“正是这馅难呢,河西的羊肉、河东的大葱、张掖的豆豉、苏州的洞庭橘、仇迟的花椒,连盐也是济北的,面皮用的是陇西小麦。”如玉一口气说完,倒把元子攸惊了一惊。
“小娘子怎么知道得这样详尽?”元子攸佩服得点头,“为这一张饼,得搜罗整个大江南北,暖香楼的厨子,竟这样有心。”
如玉噘嘴道:“才不是他的功劳呢,这食谱是奴家自己打听来的。这烧饼南梁才有,洛阳城里还没人做出来呢。奴家知道公子喝腻了羊羮,才千辛万苦地打探来这个方子,今天早上厨子才说寻齐了食材,奴家亲手擀面和馅,一再嘱咐今晚要蒸一笼出来。这不才出第一笼,奴家就端来给你了!”
元子攸有些感动,赶紧拿起一只饼来喂给如玉:“小娘子费心,这饼当真好吃。”
如玉咬了一口,点点头,“不错!”又失落道,“只不知南梁的烧饼,是不是这么个味道。”
元子攸将如玉搂进怀里:“管他什么南梁的烧饼,我说这‘如玉饼’最好吃!”
如玉红了脸,伸手环上元子攸的脖子,歪着头朝他笑笑。
“如今有了‘如玉饼’,羊羮哪里是喝得下的东西,吩咐厨房别再做了,这一锅也扔掉吧。”元子攸说。
如玉却伸手护住那锅羊羮,“何必浪费?”又指一指外头道,“公子你瞧,饿倒在街边的人这样多,暖香楼里却珍馐满碟、虚耗万钱。这些乞食的人虽然夜里被侍卫赶走,白天却总能见到三五个小孩子蹲在那里。看似是在玩耍,其实是在等人给他们点吃的,好拿了回去给一家人果腹。这羊羮你是吃腻了,于寻常人家却是难得的美味,奴家明天热一热舍与了他们,岂不是造化?”
元子攸一手往脑后一背,往榻上躺倒,一手拿着烧饼啃道:“如玉菩萨心肠,只怕也是追随太后,入了佛门?”
如玉明白彦公子对那些借佛法敛财的僧尼们深恶痛绝,并不被他这一番戏谑所激,只搅了羊羹淡淡地说:“奴家虽不知公子究竟是哪家显贵,想必一定也是从来没挨过饿、受过冻的富家子,自然并不懂寒门疾苦的。”
见元子攸郑重地侧耳倾听,如玉放下汤勺坐上榻去,倚在床头苦笑道:“如玉自小家境微寒,十岁上举家从张掖一路跋涉来洛阳。爷娘以为凭一手做豆豉的好手艺,便能在这都城活下来。原本也过得不错,只可惜……一个尹令看上了奴家,要纳奴家做妾,爷娘怜惜奴家年纪小,不肯答应。那尹令,竟将爷娘打死,要强抢奴家……”
如玉言至此处,垂了头几乎要落泪,元子攸翻身起来,抚了抚她的脸:“后来呢?”
如玉抬起头:“奴家见没了爷娘,拼死跑了出去,四处躲藏。终有一日逃到了千秋门,听闻太后的‘申诉车’当天会出巡,奴家便横冲直撞地拦下,求太后为奴家申冤。”
“那尹令可被处置了?”
“那天,随太后出行的还有清河王元怿大人,他听了奴家的遭遇,深为同情,当场就叫人把那尹令抓了来,亲手刺死了。奴家因此逃过一劫,后来得暖香楼的收留,教奴家琴棋歌舞。白养了几年,奴家无以为报,便挂了牌,就遇到了公子你。如此看来,奴家也不算薄命呢。只是奴家时时记着,要还清河王一个恩情,他生前记挂百姓疾苦,如今被奸人害死了。奴家的性命是他救的,也只当为他积点福,尽一点绵力罢了。”如玉恳切地说。
元子攸想不到如玉还与清河王有过这样一段前尘,不由地又怀念起元怿哥哥来。
“元怿哥哥若还在世上,听到娘子这番话,一定深为欣慰。”
“哥哥?”如玉恍然,连月共枕的这位公子,原来是个亲王!
元子攸忽地灵光一现,紧攥住如玉的手,在榻上跪下,将头叩得山响:“娘子若真想报恩,便救了这天下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