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回来了,晚膳想吃点什么?姐姐去做。”姐姐拿起粗抹布擦了把手,脸上汗津津的,明显已经操劳了整日。
高欢有点不好意思,已逾弱冠之年的自己,不仅没能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连糊口都还要依靠姐姐支援。他当即把白天在城上受的气吞进肚里,尽最大的温柔轻声问:“姐夫还没回家吗?”
“今天狱里要点算名册,回来得晚些,我们吃我们的,不必等他。”姐姐一笑,转头切菜。高欢默默地抱起堆在墙边的木柴,打开灶门蹲下来生火。
家里的柴禾都是高欢闲时在林中伐了木拖回来劈的,他不知道还能帮衬些什么,一得空就一股脑劈许多堆在一处,日子久了难免犯潮,不太好点燃。
高欢奋力地擦着火镰,打火石撞击得星光乱窜,引火的干草很快着了,艰难的是下一步,他把干草伸进灶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执着蒲扇慢悠悠又劲道十足地往柴禾的缝隙间送风。
这套动作从懂事起就做过了许多遍,可娴熟如此,柴禾间的火星依旧似起未起。
高欢一向性子沉稳不急不躁,此番却一把撂下蒲扇。火还没生起来,他就猛地起身,吓了姐姐一跳。
姐姐捂了嘴,正要笑高欢孩子气,回头却见他低着眉一脸沉郁,身子还止不住地发抖。
“欢儿?”姐姐声音直颤,她从没见过高欢这副模样。
“智辉的母亲今天来找我了。”高欢强忍泪水,一字一顿地道出原委,把白天城楼上发生的恨事告诉了姐姐。
一年前,高欢被派往城楼服役,同道的小子都比他年纪小。虽然大家家境相当,但高欢寄居在姐姐家,几个后生还是常常以此为由头欺侮他。
高欢从不回口,只默默干自己的活,久而久之,这些人觉得没意思,也不再说。
不知为何,驻城的军士韩轨却对他十分赏识,还撮合妹妹韩智辉下嫁。二人自好上,感情便十分亲密,韩家兄妹常去高欢姐姐家吃饭闲话,俨然就要成一家人。
想不到,韩母听说高欢是个二十几岁还在城楼服役、寄居在姐姐家的穷小子,当即下令棒打鸳鸯,不止把女儿智辉许配给了城内一户开典当铺的人家,还去城楼上指着高欢的鼻子破口大骂。
前些时候高欢才兴冲冲地说预备向韩家提亲,不想没几日就成了这副光景。姐姐性子柔弱,不晓得怎么安慰弟弟,虽然心疼,也只得将他揽过来默默安抚。
高欢在姐姐怀里啜泣了好一阵,对他来说,初恋的破灭固然令人神伤,可刺他更深的,是韩母对他的一无是处毫不留情的指责。——因为在他自己心中,事实的确如此。
“你去躺一会儿吧,火我来生。”姐姐放开高欢,轻声说。
高欢一言不发地蹲下,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火镰。姐姐知道他生性要强,多说无益,也便默默接着切菜。
两个人的晚膳用得几无一词,饭罢,高欢收拾好碗筷,径自往后院去了。
天渐渐黑了,月光很静,韩智辉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高欢皱了眉,握着拳头狠狠锤了一把石桌。
“欢儿这样只会手疼,”不知何时,姐夫尉景立在了后门口,手里提着一只酒坛和两只茶盏,望着高欢微微一笑,“来,这点小事,喝点酒也就过去了。”尉景坐下来,倒上浊酒,淡然地说。
高欢对尉景一向敬重非常,毕竟,对于刚出生就被父亲送到姐夫家的他来说,无论是在年纪还是感情上,姐姐替代了母亲,而尉景几乎就是他的父亲了。
他恭敬地接过茶盏,猛灌了一口,这浊酒虽然不好喝,但能很快让人眩目。
“慢点喝。”尉景带着倦容,花白的鬓角在月光下格外刺眼,至少在高欢看来是这样的。
受姐夫养育了二十几载,看着这两口子从盛年到暮年,自己却没能报答分毫,就像韩母白天骂的一样,他根本就是个“连自己也养不活的废物”。
想到这儿,高欢不觉地又猛灌一口,空了手里的茶盏。
尉景定定地望了高欢一眼,给他再斟满,像是猜中他心思似地说:“欢儿,你姐夫我这一生虽是个小人物,年过四旬还在狱队里做副队,但怎么说也算阅人无数。你高欢绝非池中物,有朝一日定会出人头地。”
高欢苦笑了一下,他感激姐夫如此认定,可同样的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多到他对这番话的可能都不再抱有希望。
“高欢已逾弱冠,既未娶亲,又无官职,恐怕姐夫对我是错看了。我们高家,虽然祖上光耀、几代为官,可想想父亲,一生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甚至把我丢给姐夫你来养活……恐怕,我只会步了父亲的后尘。”
尉景一向不胜酒力,饮了两杯便略带醉意:“岳丈大人为人确实过于任情,但我看,他也是人中翘楚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年你还未出生时,岳丈和岳母住在白道南,后来,家里东南位乍现一团赤光紫气。当时邻里都说此地不祥,劝岳丈迁居别处,你姐姐和我也颇觉忌讳,你猜他说什么?”
这个故事高欢倒是头一次听,不过姐夫有些微醺,他对这个真实性不详的故事也不放在心上,有点好笑地随口接道:“他说什么?”
“你父亲说,‘你怎知道这不是吉兆?’”尉景朗声而笑,“你看,岳丈所想非寻常人能料,在我看来,你的行事为人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的父亲生未逢时,因此才未万事;眼下边地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