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广平巷。
锦觅抹了把额上的汗,喘上几口气,双手提着水桶摇摇晃晃的往回走。路上遇到醉汉结着伴呼啸而过,她慌忙贴着墙躲了躲,待这些人走远了,才急急忙忙往回赶。
孤身一个女子,生活自然不易,也幸好衙役帮助,才让她安安稳稳的在京都外城的广平巷里租了套宅子。这间宅子甚小,仅有一间卧室兼客厅,厨房修在墙角,把院子的空间占了大半。显然是东家宅子有空余,便随便弄了堵墙,草草分出来两间,租赁出去每月也能得些银钱。
这房子虽然简陋狭小,却是难得的好去处。一则租金便宜,二则广平巷治安甚好。尤其对她这个独身女人来说,若有什么事,只需大叫一声,隔壁东家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锦觅把水倒入缸中,坐在灶台矮凳前,一面喘气,一面生火。锅里薄薄一层米,是两顿的量,煮的稠糊糊的,拌上买的咸菜,便是午餐和晚餐了。这种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张家厚道,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教养,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张家女儿是什么待遇,她分毫不差。也就六七岁时,父母刚去世那年,她辗转在氏族亲属之间,饥肠辘辘,衣衫单薄,才是遭了大罪。
米粥上浇上厚厚一层咸菜,锦觅就坐在灶台的马扎上,一面吃,一面忍不住流泪。她怀念张宅厨娘做的黄焖鱼,怀念那软绵绵的床铺,还怀念和张哥哥张姐姐一起玩乐的欢快日子。可是这些东西全被她毁了。
锦觅将满满一碗粥吃的干干净净,收拾好灶台,提着斧头,到院子里劈柴。刚刚搬过来,一应东西都是不够的。她起码要准备好足够用上几日的柴火,这才好安心出去寻一些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的活计。
她做的并不熟练,每次斧刃的落点,总有些歪斜,一根柴劈的是磕磕绊绊。手被木刺划烂了,柴火还没劈够一日的量。锦觅握着斧头,发狠的往下捶去,这次落点更糟,磕碰在木柴边缘,一下把木柴击飞了,直冲着她飞来。
锦觅惊叫一声,吓的斧头脱手而落,也不知道该怎么躲,慌乱的用手捂住脸,只求别伤到脸就好。
等了一会儿,疼痛没有到来。她小心翼翼的移开手,看到木柴和斧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地上,方才长长吁了口气。捡起斧头,重新开始劈柴。
她不曾看到,斧头落地砸向她的时候,一道流光将这物件移开。她更不曾知道,有个仙姿佚貌的青年,站在这破败的宅院中,已经陪了她几个时辰。
这个人站在三步之外,始终默默的看着。看她担水、做饭、劈柴、绣花,从天明一直站到天黑。直到屋内的蜡烛吹灭了。青年飞身站上屋顶,淡淡叫了声:“缘机仙子。”
“拜见火神殿下。”刚来了片刻的缘机仙子,这时才敢露出形迹。
润玉负手而立,靛青的锦袍在夜风中烈烈而舞;“我今日方知,神仙下凡历劫,原来除了七苦之外,还必须学一学这人间的粗活。”
缘机讪讪道:“锦觅仙子下凡,必然是个富贵命的。除了要经历一番亲人离散、夫妻反目、病死床榻的戏码,日子原不该这么苦的。夜神殿下私自历劫,搅乱了命盘,方才如此。”
“大殿下托生为凡人,这凡人的命盘,不都是仙子您排的吗?”润玉自知她这番命盘排的并不够公正,旭凤私自下凡,正如棋盘多了颗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这盘棋最终怎么走,还是缘机仙子一步步下的。
“实在是怕搅乱了锦觅仙子历劫,束手束脚,不敢擅动。”缘机只能赔笑。
“锦觅仙子此番历劫,是为了回天界继承花神之位。天帝天后都甚为关注。”润玉略顿了顿,“这劫若历的好,水神和未来的花神,必然会感念缘机仙子的。”他在屋檐上缓缓踱步,周身流光隐隐,宛若踏月而行,“缘机仙子想必有所分寸吧?”
缘机闻言,哪儿还能不知道火神的意思,只好苦笑道:“我一定守好锦觅仙子。请火神殿下放心。”
“如此甚好。有劳仙子费心了。”润玉客客气气的敲打了一番,广袖一拂,随风离去。
人间,皇城,长安宫。
正座一身华服,头戴凤首簪的女人,手里拿着绣花的绷子,捏着绣花针,比划了半晌,才慢悠悠的落了一针。
“殿下,满一个时辰了。”侍女提醒道。
“唔,叫他进来。”女人抽出绣线,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儿臣拜见母后。”走进来的轩昂青年,步伐稍微有些滞涩,下跪的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的。
“快起来,快起来,去,扶殿下起来。”女人放下绣绷,半站起身急忙催促道。她话音刚落,太监们已经利索的扶起青年,在下首落座。
女人看似松了口气,拿起绣绷,半歪着身子,冲青年笑道:“你看这个花样如何?今年冬天太冷了,娘亲给你做个护手。”
青年将出口的话被压了回去,只得顺势回道:“母后亲手做的,自然是好的。”
“瞧你这张嘴啊,就会哄为娘。”女人笑得开心,头上珠钗却是半分不动,“你要是能多哄一哄你父皇,也能让我少操点儿心。”
“母后。”青年面上并不赞同,也不好说反驳的话,只得尴尬的叫了一声。
这位年华不在的皇后,始终笑得温和:“明天你不必再来跪了。你的身体,就算你不疼惜,本宫却是看不下去的。”
青年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