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俞锦绣也难以入睡。
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她尽了全力,还是没有办法把父亲的心从陈秀蓉身上拉回来,那该怎么办?
陈婉妹没什么文化,更没独立自主的能力,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却还是难逃与丈夫渐行渐远的命运,作为女儿的她,能做些什么?
说服母亲离婚吗?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离婚”两个字,比千斤还要重。
俞振发自诩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认为和妻子没有共同语言,多说几句都像是在鸡同鸭讲,而陈秀蓉则是一朵解语花,温柔又有大智慧,他的心迫切地需要养分,这一切,是她能扭转的吗?
俞锦绣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合上了眼。
没多久,又被喊醒了,“锦绣,起来了,你爸有事问你。”
俞锦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陈婉妹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你爸问你沙发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家里,俞振发就是一家之主,他说一不二,他要是皱皱眉,陈婉妹连大气都不敢出。大清早的,俞振发大发雷霆,说家里的小辈不够尊重单位里的同志,她能说什么?
母亲满眼担忧,俞锦绣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我去跟他解释。”
俞振发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太好看。
他猜这毛衣是陈秀蓉送过来的,大半夜的,一个女人跑到家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问了一圈,家里的人都说不知道什么情况,最后,他就只能想到了俞锦绣。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这女儿好像愈发有主意了,但是,再有主意,也不能目无尊长!
“爸。”
俞锦绣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针织衫,乌黑的长发扎起,低低地垂在颈后,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温婉。
“这是怎么回事?”俞振发的下巴冲毛衣抬了抬,口气不善,“我单位里的同事是不是来找了?怎么不叫醒我?”
“哦,是陈阿姨。”俞锦绣淡淡地说,“她说你的衣服落单位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事,收了衣服道了谢,就让她先回去了。怎么了?”
这个时候俞振发与陈秀蓉之间还没有发展出超越男女友谊的暧昧情,因此,他是理直气壮的。想到女儿随意地就打发了陈秀蓉,他心里不痛快,恼羞成怒了起来。
但是,左右寻思,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发作的契机,俞振发更加憋屈。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她家离这里好几里……”
“爸,大半夜的,难道让陈阿姨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吗?”俞锦绣笑了,“我看她也奇怪,这么晚了,说要叫我妈起来说说话。这不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就直接做了主。”
俞锦绣这话一说,俞振发挑了挑眉,“她要找你妈?”
大晚上的,陈秀蓉把陈婉妹叫起来做什么?俞振发犯了难。
没错,他的确是对陈秀蓉有好感,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甚至想要搭把手,但是,他们在单位也只不过是书记和临时工的关系,她直接上门来找陈婉妹——这也太逾越了!
“是啊。她说这毛衣的针法不够细,又说这绒线容易起球,我觉得,我妈戴着老花镜给你织毛衣已经够辛苦了,我和哥哥弟弟都没有呢,她还挑刺。”俞锦绣皱了皱鼻子,声音软软的,“爸,我也想要毛衣。我妈就是偏心,只心疼你。”
见女儿开始撒娇,俞振发不由笑了,揪了揪她的鼻子,“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懂什么是艰苦朴素,整天去商店买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穿,我以前怎么没看你那么稀罕你妈织的毛衣?”
见俞振发好像不再计较她把陈秀蓉赶走的事情,俞锦绣做了个鬼脸,也没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到隔壁房间打了个招呼,就去上班了。
厨房里陈婉妹在擀面,俞振发说想吃点面食,也不管是不是太麻烦,她当即撸起袖子就给他做。一时揉面团,一时又哐哐当当地剁肉,忙活起来就不带停的,谁说她就不辛苦?
俞振发对着那件毛衣,出了神。
俞锦绣一到单位,立马就被詹妮拉到了一边去。
“听说楚琴还是跟叶世宏在谈对象!他们压根就没分手,今天早上还是叶世宏送她来的,两个人离情依依的,别提多甜蜜!”
詹妮实在没想到,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这对狗男女还是没分开,两个人的感情还越来越好,这是谁借给他们的脸?詹妮是在为俞锦绣打抱不平,她却不需要,“那不是很好吗?什么锅配什么盖。”
俞锦绣笑眯眯的,水汪汪的眼眸一弯,唇角扬起的弧度又带着几分俏皮,詹妮皱了皱眉,眉心又慢慢舒展开来。
“让他俩好,看他们能好到什么时候!”詹妮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俞锦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工作其实没有什么难度,就是在门市部和来采购的单位对接而已。几十年没上班了,重回岗位,她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只可惜这小职位实在没什么发挥的余地!正这么想着,方小萍就派了个人过来,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了。
……
“主持联谊会?方主任,我哪会这个呀!”俞锦绣瞪圆了眼睛,她怎么不记得单位里什么时候举办过这样的联谊会?
俞锦绣一个劲摆手,方小萍却只是笑,“谁说你不行?我看你形象好,身材又高挑,站在人群面前也不怯场,就是这块料!放眼整个厂子,有谁比你更符合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