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二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晨,正在江南征战的周军齐集于东梁山下,迎着旭日直逼南唐军在山上所设的营垒,定远军船队在江中紧紧跟随,同样逼近了山侧江中的南唐和州水军。
经过一番简单的军议,虽然看出来山上的敌军营垒有些古怪之处,曹彬等人还是决意以力破巧,不管南唐军有些什么防御措施,他们就只管用强力去将其击破,以尽快赶到采石矶架设起浮桥来,让昇州西南面行营的主力马步军得以顺利渡江。
“唐军的营垒似乎修得很牢,虽然在石头山上挖不出什么深壕来,那些木栅土墙倒是筑得又高又厚的,上面还压着装土的麻袋?倒是将里面的士卒遮挡得够严实。”
对于山上的南唐军营垒,曹彬在昨日刚刚抵达的时候略略看过一眼,只那一眼就很有印象了。现在整队逼近了以后再用千里镜细细观瞧,朝阳下营垒的布置清晰无比,看着这些布置,曹彬更觉得这里的南唐守将匠心独运,也更体会到他的坚定意志。
东梁山的山体本来就以石质为主,不易在此挖壕筑垒,而南唐军却还是在树起的木栅两边尽量地覆上了泥土,更在木栅构成的垛口上面压上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很明显,麻袋里面装的应该都是从江滩取来的沙土,唐军为了增强防御倒真是不惜人力。
高高的木栅再加上一层麻袋,南唐军的土垒已经高过了人的头顶,原先女墙式的垛口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方孔,给里面的南唐军往外射箭增加了不少阻碍,不过相应的周军要对南唐军进行火力压制也麻烦了许多。
将近十年使用火铳的经验让曹彬知道,在百步距离以内,铁甲是根本就挡不住铳子的,木板不够厚也挡不住,除非南唐军的木栅使用的是整株的巨木。但是厚土墙恰恰是防御铳子的好方法,装满沙土的麻袋同样也是,南唐军在这里用的就是这些方法,即使无法夯筑厚土墙,也还是不惜人力地在木栅外面覆土保护。
南唐军将女墙式的垛口变成了方孔,固然很影响弯弓搭箭的操作,不过对弩箭的影响却不是很大,而对于南唐军那两边都覆土的木栅,曹彬真不敢确定火铳可以在敌军的弩箭射程之外将其击穿。
至于压在土垒顶上的那一层麻袋,就更是难以击穿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军如果还想用火铳对南唐军进行有效压制,那就只能瞄着那些方孔来打了,然而只有两三尺见方的洞孔又哪里是那么好打的?想在南唐军的弩箭射程之外取到这样的准头,其难度也是不小的。
南唐军宁愿给自己的远程投射能力增加困难,也要加强对火铳的防御,看来这个南唐守将确实对火铳有些了解。
当然,考虑到在吴越之战***现过的那支使用火器的南唐军,想想南唐自己搞出来的相当有趣的火铳,会出现眼前的这种情况,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嗯,敌军的营垒似乎专为防我火铳而建,如若现在南岸只有我伏波旅,那还真是颇为棘手,要攻下此垒伤亡可不会小了。只是敌将万万都想不到,副帅对此早就有了成算,已经备足了破寨的手段了……”
王审琦就站在曹彬的身旁,同样在透过千里镜细细地观察着南唐军建在山上的营垒,听到了曹彬对那些营垒的描述和评论,不禁接口议论起来,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冷笑。
南唐守将的防范手段,让伏波旅不能再像前面那样先锋首攻,王审琦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曹彬的通盘考虑和减少儿郎们的伤亡,那都是必须重视的,王审琦心中的不豫就只能留到追击敌军的时候发作了。
“嗯,这一战的破寨任务就交给虎捷军了,毕竟这个炮兵指挥也是归属于侍卫亲军序列的,他们与虎捷军已经是合练惯了,二者配合破寨更为有利一些。伏波旅就先在一旁养精蓄锐,等着虎捷军破寨之后再去追击残敌吧。”
曹彬说话倒是不紧不慢,还是那样平平静静的,看不到临战前的激动,也看不到胜券在握的傲然。
…………
东梁山上的营垒里面,卢绛正在一个垛口方孔后面仔细地打量着山下的周军,看他们在一里地以外整队列阵,看他们在阵前不停地忙碌。
看着周军的动作,根据观摩天德军操练的经验,卢绛估摸着周军也是在进行战前的各种检查,一俟检查无误准备停当,应当就是他们进攻山寨的时候了,正是大战在即。
“周军这就要进至我军寨前一二百步距离,然后开始用火铳对我山寨守军进行压制了吧?”
卢绛转过头来,向站在他身旁的池州守将李元清问道。
从池州一路逃下来的李元清,在铜陵和芜湖都被同僚冷眼相待,不过卢绛却把他奉为上宾。对于李元清的弃城而走,卢绛倒是并没有多少反感的,毕竟池州总共才只有三千守军,而且城池狭小,城防不坚,整个南唐又是对周军渡江疏于防范,等到周军骤然渡江急袭,在发觉守不住的时候及时抽身才是上策。
像李元清这样及时地从危城逃离,既给了后方守军一定的预警时间,又带来了周军攻城作战方式的第一手资料,无疑要比简单的殉城有价值得多,也就是一些愚顽之辈才会因为死板的尽忠问题而对他施以冷眼。
当然,李元清能够从池州逃到铜陵,再从铜陵逃到芜湖,最后又逃到了和州,而铜陵与芜湖的守将却都没能逃得出来,这也说明了李元清的确无愧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