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声音,似乎方才那一掷,随着筷子应声而落,心头原有的不快愤懑,加之被水冰钰挑起的怒火都一并消了去。
他瞟向门口的方向,逐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水冰钰却依旧不为所动。浓眉一挑,“需要我请你出去?陈颀!”
“水泱衍!你别太过分!”被他这么一弄,此刻的水冰钰已是一只炸毛的猫,似乎下一秒就能伸出尖利的爪牙,朝他扑过去。
陈颀很快推门走进来,门洞涌入的一阵疾风,稍稍冲淡了这一室剑拔弩张。
“找人看住她。”水冰钰摔门而去,水泱衍望着那两扇还在晃动着的门,沉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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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茜薇依旧在临近中午才悠悠转醒,似乎总有睡不够的觉做不完的梦。
总觉得混沌,怎么睡都感觉累。她抽手按了按有些发沉的脑袋,刚咬了一口黄油面包,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水冰钰约她见面。
阆苑街,miss,那家到处弥漫着小资温情的西点屋。
温暖阳光下,轻柔乐声里,哪怕是独自一人的下午茶,时光亦是温柔舒缓的。
没有俗世纷争,却有让人贪恋的俗世温暖。
后来若不是水冰钰一通电话,茜薇都要忘了这一趟出门,是为赴约。
水冰钰性子急,不拐弯抹角。这些,茜薇多多少少是知道的。电话里她只说见个面,茜薇还是早早做了心理准备,不料一时间还是没承受得住。
“慕惟珺父亲之死,欧展图是主谋,我舅舅……”水冰钰扔下一直静静搅动着咖啡的小勺。
飞溅而出的咖啡落在格纹精致的蕾丨丝桌旗上,迅速晕染开来的咖啡渍,大小不一的两点,像是谁被烟头烫伤后留在肌肤上的,顽固而丑陋的疤。
小勺与杯壁轻细却又尖锐的碰撞声,似一只作乱的手重重按在了黑白键上,生生打断了一段悦耳悠扬的旋律,一下子就从美妙意境跌落回现实。
茜薇蹙眉抬眼,望过去,恰好捕捉到水冰钰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我舅舅算是帮凶。”她说。放于桌上的手紧攥成拳。
当初,慕惟珺就是因为这样才接近她。知道实情后反倒没太多惊讶,因为无以复加的心酸让心痛都只能靠边站。
茜薇愣住了。
天边的一阵疾风将后厨里刚烤好的蛋糕香一股脑卷了过来。醉人的麦香馥郁的果香,乳酪芝士的芳馨里混杂着焦糖的甜腻轻苦。
最近总觉得欲求不满的胃,不合时宜地绞扭了一下,茜薇这才从萦绕鼻端的香气里回了神。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渐渐摸清真相后的这几年,慕惟珺跟欧展图势如水火。依这样的情势,邱汀俞肚子里的孩子,绝无活下来的可能。”说到这,水冰钰似笑非笑地看了茜薇一眼,满含深意的一眼。
“可他却选择了沉默,默许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那是一个生命。”细微的声音、无力的说辞组合成这一句苍白的辩解。
放在以前,在不知道慕惟珺跟欧展图之间的深仇大怨之前,她可以这样说服自己。可现在,就连说来都觉得无力。
假若真如水冰钰所说,慕惟珺只是为了找到致使父亲出事的幕后推手,处心积虑接近她。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初慕戎入狱、公司易主,与欧展图脱不了干系。
那么,在摸清真相的此刻,让他因为邱汀俞怀了他的孩子而放下仇恨,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些年,为了有朝一日能从卓钦谟手中夺回戎泰迅达,慕惟珺几乎倾尽所能,让慕天国际发展到而今如日中天的模式。也是因为戎泰迅达,卓钦谟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现在,因母亲的死里逃生,远在伦敦的小姨让boyd插手戎泰迅达的收购。
戎泰迅达易主,不过朝夕间的事。如此神速,说是没有预谋,谁信?
那段日子,慕惟珺见着她跟见了仇人一样。
仇人!?茜薇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扯了一下。
这么一来,尽管她一直不愿去想去看清,可他们确实是仇人了。
说到底,是慕惟珺把爱她c她的父亲送入了监狱,最后枉死狱中。而她母亲,则千方百计夺了他父亲唯一留下的公司。
这还不算,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小姨。蔷薇就是慕惟珺父母破碎婚姻上的污点,是慕戎背叛他母亲跟他的丑陋证据!
茜薇脑子里翁的一声,耳边似有惊雷滚滚,心间如有千军万马奔腾。
她抬头,忽略对面水冰钰那一脸的幸灾乐祸,努力压下一阵翻滚而来的恶心。
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命运的捉弄。
天没有塌下来,可他们的过去,所有点滴在命运的股掌之间,支离破碎。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轻声开口,那一脸的苍白色,痛苦而狰狞。
额间是一层又一层的汗,茜薇飞快站了起来。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只溺水的鱼——离不开水,却死在水里。
多绝望。多可悲。
“慕太太……”水泱衍将车停在湖边,开门下去拦了茜薇的路。
迎面卷来一阵寒风,迅猛而短促,枝头一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飞落进被夕阳余晖映衬得五彩斑斓的一湖涟漪中。
水泱衍迎光而立,沐浴在漫天霞光里的一张脸,散发着被蒙上灰尘般的烫金色光泽,给人一种雾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