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花魁,百花之王,是被衬托出来的绝艳之花,往往是千娇百媚的庸脂俗粉里最摄魂夺魄的那一个。
而蕊姬跳舞的时候不需要衬托,她只要轻轻往那里一站,白腻幼滑的小足一抬,就踩在了所有男人的心尖儿上。
当她款款起舞的时候,每一次婀娜旋转,每一分眼角含笑,飘荡的漫天红绸里落下的皆是万种风情。她从不把眼神停留在任何一处,只迷离幽魅地扫过,任何一处的眼神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台下的屏息和痴迷都化作了蕊姬的配曲,跟着她的身影摇曳着,徘徊着,把肢体的魅惑弥漫到极致。
“俗,真俗,没一点儿花魁的矜持……弄儿你看我摆的像不像啊?”绣丽躲在芍药盆景后面,踮起脚尖,一边嘴硬一边学着蕊姬的飞天姿态,混不理会自己个儿顶着个鸡窝脑袋像个傻子。
弄儿一时有些犹豫,他一向是个果决的人,除了面对绣丽自尊膨胀的时候。虽然胡话他张口就能来,但是绣丽这个人一旦被捧起来,不狠狠摔下去是醒不过来的。
弄儿斟酌了一下,觉得他的半天假宝贵,不能净跟着绣丽出来丢人,于是扬起笑来,随意道:“你不是说早晚要超过蕊姬姑娘吗,学她做什么,不如回后院吃消夜吧,我还留了两朵簪花给你。”丽娘招呼客人的声音已经渐渐近了,绣丽你真的想挨鞭子吗。
“哎!”绣丽突然低头,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沉重地看着弄儿,说道:“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你不要光顾着吃喝玩乐,学些真本事才是要紧。”
绣丽恨铁不成钢的沉痛眼神一时间让弄儿有些意外,他略一沉吟,觉得绣丽今日膨胀得否极泰来,想必是绿枝娘子夸得过分了些。
果然,绣丽摇头晃脑地说教道:“绿枝娘子说了,像我这样天赋异禀的舞者,生就极好的身段,又聪慧好学,气韵绝佳,皮毛上的功夫都已经学尽了,只要肯静下心来好好钻研真本事,不出两三年就能撑起庆丽楼的台面了。”
其实呢,绣丽这个人很好理解,虽然性格多变心眼颇多,但是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和言行举止都是围绕着成为红牌当上鸨母的坚定目标。
今天之所以“冒死”上前院来学舞,除了那句“撑起台面”让绣丽心花怒发之外,没有听懂绿枝娘子的言外之意大概是根本原因了。
还是那句话,绣丽一旦被捧起来,不狠狠摔下去是醒不过来的。
不过没时间摔醒她了。
布大人换桌,刘少爷陪坐,贵客的大动作自然逃不过丽娘的眼睛,早已带着上好的美酒前去体贴几句可有招呼不周。无需布大人说漏嘴,只消看看黑将军明显追逐过的毛发,丽娘就能估摸出发生了什么。
眼下丽娘怕是已经拈着袖子里的小鞭子找过来了。
绣丽从小在庆丽楼里长大,前院后院混迹了十几年,楼里的客人大多都认识这个不安分的小姑娘,丽娘本来也是纵着她的。
但是现在已经正式卖身受教,就跟其他小姑娘一样,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否则这柔兰山林数一数二的青楼如何立得了规矩。
还有一则在于,台上跳舞的不是别人,是蕊姬。无来由的,本犯不着在意一个没开脸小姑娘的她,非常厌恶绣丽,看见绣丽就甩裙摆不跳了。
花魁到底跟台下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是有脾气有资本的,无伤生意的要求丽娘大多数时候都是满足她的,早已经三番五次揪着绣丽的耳朵叮嘱过她不要出现在蕊姬面前。
若是被丽娘抓到,少不得要被“立规矩”了。
丽娘独特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绣丽还在“学真本事”。
不动声色已经做不到了,唯有死无对证,弄儿抓住绣丽的手腕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绣丽突然被人扯着跑,踉跄了一下,马上甩开弄儿的手——两个人牵着跑不快。她已经明白了——弄儿每次二话不说带着她跑都是躲丽娘,扯她一把就是让她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两个人还是少年,身形小,动作灵活,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几个猫身钻空子的功夫就跑得没影儿了。
“您慢点喝,我待会儿就来陪您。”丽娘风情万种地跟左边的商人抛了个媚眼,又给右边的裴大人漫上一杯酒,穿过众座的步子没有停,水蛇腰款款扭着,手帕子拂过客人们,蜜合香的味道留了一路。
走到廊下盆景边上停了下来,“贼丫头倒是跑得挺快,”丽娘抚了抚鬓角,转身对身边的沫儿说道:“让八祥看好后廊,看到绣丽就给我抓过来。”今天非得让她长长记性。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响起,乐伎们登台献艺。
火红的锦州胧纱款款曳地,不复舞蹈时的热烈翩跹,慵懒地倚靠着三楼的红漆雕花栏杆。
比起艳舞时的火热妖媚,静默休息的蕊姬更像一簇含苞待放的花蕊,所有的颜色和香味内蕴,只留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懒洋洋地半闭着,浓密的睫毛偶尔扑闪,流出一缕缕勾魂摄魄的馨香。
她一双飞眉入鬓,抬眼的时候就有一些懒洋洋的不屑,尤其是对着正走过来的白裙姑娘,蕊姬露出一个宜喜宜嗔的笑来,却又百般刻薄。
白裙姑娘面覆薄纱,青丝素绾,一身暗纹银绣的撒花裙婉约雅致,意韵fēng_liú。她露出的一双眼睛湛若春水,脉脉含情,像是世间最温婉知心的一朵解语花,浑身透出的一股仙灵之气又瞬间拉开滚滚红尘,似是误入凡间。
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