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卖风车拨浪鼓和泥雕的小玩意,价钱公道,有些甚至还要比平时还要便宜些。待到了夜晚时分,天晕晕沉沉暗了下来,家家户户便挂上花灯,整个城都灯火汇聚成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仿佛是遥远的海市蜃楼,朦胧虚幻得让人仿佛落入了仙境。这时候,唱大戏的,演皮影的,吆喝着吃食的,猜灯谜的逛花灯的,街上的人潮拥挤,熙熙攘攘的,都争着抢着窜在前头,好看清那花旦的面容。
采薇在梁家时就甚少出门,见着了新鲜稀奇的玩意难免要伫足流连许久,目光中自是艳羡不已。然而每瞧见一样新奇的玩意,便觉得少洹在侧就好了,他若是见着了,也一定喜欢。
翠微寺是千年古刹,寺下的青石砖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的洗礼,充满了沧桑感。恰是初春时节,嫩绿地爬山虎盘踞着寺庙的每一个角落,也有些枯黄的影子,隐匿在清新的绿意中,不过并不多见。
寺前又有两棵跨过百年历史长空的菩提树,枝干寥落,还未抽出新芽来。许是庙宇的缘故,即便是初春这样冷冽的时节,老远地,便能听见喜鹊欢快地鸣叫,混在信徒的撞钟声中。那钟声好似从远古穿梭而来,带着往事的尘埃,铺天盖地地涌到了耳畔,却又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让人心生安宁,仿佛置身世外,飘然出尘,再无杂念。
石阶的缝隙处不知何时生出了青苔来,又许是年久失修,原本朱红色的庙墙也被雨水冲刷失了颜色,斑斑驳驳的,倒仿佛能瞧出久远的味道。待跨入求签殿的门,采薇先抬起右脚迈过门槛,后又嘱咐秀秀七巧,要她们进去时小声点,最好是少说些话,不可给解签的老师父留下不好的印象。
少清在外独自等着,也不敢独自瞎转悠,今日人忒多,若是走散了,可不好找。
采薇见到老师父时先是微微一笑,接着便报了身家姓名。那老师父听是梁家的大小姐,顾家的二少奶奶前来求签,鼻梁上的眼镜吓得差点没掉下来。他扶了扶眼镜,眯着眼怪异地看了采薇一眼,冷淡地将签筒递给采薇,喏了声道:“你自己摇吧,一次就好,多摇无益。”
采薇接过竹刻的签筒,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胡乱摇了几下。却听两只签啪嗒落地,一前一后,掷地有声。采薇睁眼去看,却见那签都被摔成了两半,面色不觉一沉,心里虽然不信,可总有些惴惴不安。秀秀正欲去拾,采薇拦住她道:“不必拾了,咱们回去罢。”
语气里微有些焦躁和急迫。
却见那老师父从容地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取走地上碎成四半的木签,端详了会啧啧两声,轻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终须无,夫人,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呐!”
不等采薇拿过签来看,却又见一女子,穿着碧色的旗袍,年纪约莫不过才十九岁,打扮得却摩登的很。一眼瞧上去,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她随意地拿过签筒,也不闭着眼,随手一摇,却见一签落地。她不耐烦地弯腰去捡,又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吐着烟圈,问老师父道:“你给我看看,这签如何?”
老师父并不说话,而是斜瞥了红木漆的功德箱一眼。那女子轻笑一声,声音悦耳如银铃,倒还颇为动听,她踩着高跟鞋从亮片丝质的包包里拿出了些大洋,随意地往口里一扔,只听大洋噼里啪啦地交错声,落入了那功德箱的肚子里。老师父这才抬了抬眼皮,眼镜耷拉在鼻头也懒得伸手去提,细细看着签文,语气淡淡地道:“你将来会嫁给一个好人家。”
那女子又吐了口烟气,自嘲般笑道:“哦?是哪家的公子,这样的有福气?”
老师父轻哼一声,似有不屑,放下签文道:“天机自然不可泄露,你等着姻缘来了便是。”
采薇见这老师父也没理睬自己的意思,又觉得他脾气有些怪异,不敢叨扰久了,拉着秀秀七巧赶忙就出来了。
见着少清也并未说什么,只将那老师父的话烂在肚子里。她信命信的久了,实在是怕了,想起那老师父似有深意地看向自己的眼神,直勾勾的快要看出她的心事来,采薇不觉出了一手的冷汗。再加上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终须无,她听上去,更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