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孙景成订婚起,黎宗霈就觉得爹妈看他的眼神带着浓厚意味。忍到第三日时,终在清晨的饭桌上开口:“这两天,我抽空看看景成,当面祝贺下。”顺便问问他是有何想不开。
父亲听他这么说,满意一笑,颇为大方道:“这可是人家的大喜事,好好选个体面的礼物。”
应下父亲吩咐后便起身出门去商行,猜到父母深意主动请缨总比强迫着上架强得多,起码还能冠冕堂皇的去账房支取些零花钱。
目送宗霈离席的二老对视一笑,对长子的懂事很为满意,目光不由在二子和小女儿身上来回。二子宗澜被瞧的心里一毛,适时的起身开口道:“我吃好了,去报社的。”
一句报社使得黎老爷收了笑:“外头玩玩就行,家里事务繁多,应向你大哥学学,早些接手商行的工作。”
一旁的夫人未有多话,私心而言自是希望宗霈接管黎家,可老爷这话明摆着给宗澜机会争夺一二,顿时面上敛笑,不语喝粥。
还不等宗澜开口,桌另边的姑妈黎珍笑靥如花:“宗澜这孩子自幼聪颖,功课一向好得很,接手商行定没问题。”
自幼看多了姑妈同父母的争理抬杠,趁着还没夹枪带棒,宗澜点头应下便大步朝门走去。
趁着午饭休息的空,黎宗霈给表哥孙景成去了个电话,道是许久未聚,趁着婚前兄弟俩好好喝一次,定下明晚之约。
华灯初上,街道熙攘,戈登路上行人身影被两旁灯火流溢的霓虹灯映照成五彩斑斓,一张张年轻面孔洋溢着热情和醉意,对某些人群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
在商行忙到天黑才出发的黎宗霈提前到了百乐门,作为做东请客的,自然要礼貌先到。刚进门就被引入提前预定好的包厢内,舞曲已将气氛烘托起来,见桌上酒水吃食已备好,便撤了遮挡听曲儿,稍作歇息。
一曲唱罢,背后脚步声近,稳健步伐带着熟悉节奏,黎宗霈毫不犹豫的站起回身,朝着来人展笑:“景成表哥。”
来人着了身与黎宗霈一样的三件套西服,笔直的身板,紧抿的薄唇,再加上菱角分明的面庞,一眼望去,如同来查税的稽查官员。
孙景成点头回应后,浅笑入座,扫了眼台上舞女便抬手示意将遮挡的帘落下,似乎对歌舞无甚兴趣。
见他这般,黎宗霈屏退服务员,包厢内仅余二人后,抬手将酒杯拿过,边倒边笑:“又未着军装,这么藏着掩着的,难不成怕人瞧见告王家去。”
二人幼时走动频繁,黎宗霈又是姜夫人唯一儿子,孙家孩子自然同他亲近,只是后来渐渐长大,孙景成十多岁就被孙将军带入军队历练,黎宗霈则送入了洋学堂,也就没那么频繁了。
接过酒杯的孙景成一饮而尽,一连贯动作雷厉风行,入口的红酒顺滑细腻,认真看了眼空杯后递到黎宗霈面前示意继续满上:“王家老头是南京政府调来的。”
简单一句,算是将这场婚事说了明白,无外乎利益互惠,强强联手。
“难怪...其实,也挺好的。”结婚怎么说都是喜庆事,可见面前人的样子并无笑意,也只得学着长辈们那般恭贺:“成家,就好。”
“成家是遵从父亲意思,对孙家来说,很重要。”孙景成口气平平,如同说着常务安排般。又是一杯饮下,顿了半晌后吐了口浊气,将话头转开:“后勤军需交由景华操办,日后你同他有的忙了。”
面前人一连灌下两杯,黎宗霈也同他那般豪爽饮下,听他口气轻快了些,低头一点表示了然。自父辈起,孙家军需多为黎家商行筹备,老一辈们逐渐放权,年轻人自然接棒。多年来的合作已将孙黎两家紧密相连,二人谈论的兴致也高涨起来,酒杯频频往来下,早已将那门联姻亲事抛到脑后。
帘外捧场呼声渐起,顿时引人好奇,索性招来服务生去了帘,见台上女子身姿婀娜,声线带着轻快柔情,加上伴舞助兴,灯光下愈发显得诱人。服务生见两位公子哥都被台上春光吸引了去,忙凑上解说:“这是刚来的夜茉莉,最近好多客人点她。”
黎宗霈将空瓶挪开后重新开了瓶,淡淡开口:“有点意思。”
“哦?你也觉得有意思?”偏头看向表弟的孙景成玩味一笑,目光闪现几分狡黠,思忖片刻后朝服务生道:“送束花上去。”
见服务生目光带询的在二人之间来回,孙景成继续道:“落款,孙景成。”
目光惊愕的黎宗霈眨了眨眼,低声自言:“这就真有意思了。”
淮海路110号的黎氏商行在今早很不一样,平日里大少爷黎宗霈早早便会到岗,可眼见已快到上班时间,依是不见来人,倒是二少爷黎宗澜意外到访,同掌事的良叔正说着什么,只见二人商议一番后,黎宗澜便随其上楼至办公室。
在家上课学习的荣婉窈很是乖巧,兴许是夫人心情好,加上大嫂在旁帮了两句,总算能巧借买书及用具的借口出门。车刚驶出荣公馆,只觉空气都格外清新,身上束缚一层层退去,心情也好了起来。
以防母亲察觉自己的目的,荣婉窈故意在书店逗留许久,挑选了好些书籍画具,指挥着司机将东西搬上车先送回去,道还要再逛几家挑选。眼见汽车离了视线,荣婉窈立刻朝着淮海路连走带跑,顺着号牌找到110号黎氏商行时,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慢慢平稳下呼吸后才进去。
淮海路110号的黎氏商行是栋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