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9日  阴

天空像是漏了絮的灰蓝色棉被,云铺得碎碎的、密密的,边沿染一点儿浅铅灰色,是用笔轻轻描画的阴影的过渡。我这张桌子总会在这个点儿有一角能够被阳光染得流金,我的一只手可以沐浴其中,变成健康的麦色,可是今天太阳躲着出不来。并不是那点温暖带给我多大的享受,只是一种仪式感,没有阳光就有些扫兴。

“青山!过来!”

我又听见那个讨厌鬼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喊出美好的名字更叫我不舒服,好了,他坐到我旁边来了。

“喏!你看!”他总是一副殷勤忙乱的的模样,现在他捧在手里的——他一直催促着我——我不得不凑近去看。

“白糖发糕。”我想尽量从自己喉咙里挤出多几个字。

兔子慢悠悠地走过来,逆光里的他腿长长的,脸小小的,像是漫画中的人物,他终于走过来坐在禹霖的另一边,探着头也看了一眼:“你来了,楼下卖这个的不是今天早上没出摊吗?”

“嗳!是你们自己起来得太早了好不好!”

“这是你迟到的理由吗?”兔子假意看了一下表,笑着对他说,两个人各自推了对方一掌。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摆出来,我估计你们都没吃早饭吧?”

我没有说话,从包里把书找出来,一本一本往桌子上腾。

“欸,”兔子从凳子后面伸过手来拉了拉我的衣角,“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而且今早上出门,你爸爸也喊你到外面吃点东西的……”

他的话让我感到精神一振,可是我只能淡淡地小心问他一句:“你怎么知道?”

兔子把手迅速地缩回去:“我刚好经过楼下啊。”

禹霖左右转着头看我跟青山,他那双尖尖长长的眼睛笑眯起来简直是两条短线:“你们两个又在这里腻歪了,明明咱楼下只有一个摊位买早饭的,跟我还在这里装,吃东西吧,待会儿都冷了……”

我忍不住楞了他一眼,这个刚刚搬来的讨厌鬼,一进二班就成了兔子的朋友,天天夹在中间捣乱,之前兔子被老师罚在摆满了扫把拖把的储物间站了一下午,被咬了一腿的蚊子包,都是他害的,还得满面赤红听他嘲笑;整天说些叫同学起哄的话,叫我跟兔子再没有原来那般相处自然;不知道怎么坐到我的旁边,还跟我划“三八线”分清领域,不知道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讨厌鬼,我才不要吃他的东西。

“你瞧郑燮完全不跟我说话,你是怎么受得了那个脾气的?”禹霖笑着问兔子,又看我把头扭到一边,用脚踹了一下我的凳子,“我哪里惹你啦?不就是你嫌多着我这一个电灯泡……”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头就迅速地扭回去,跟兔子一起瞪着他。兔子本来是在吃发糕的,他把叉发糕的牙签戳了一下禹霖的手:“说什么呢……”我看了一眼兔子,他也正盯着我,我们急慌慌地撤回目光。

我们就是这样啊,本来在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呢?可是说的人多了,也许旁人并没有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可是自己首先就用异样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起哄的人多了,心就跟着乱了,没有什么思量的十二三岁的我们,也只是被流言推动着,迷迷糊糊往前走罢了。

2010年5月2日  阴

山色的云,云色的水,水色的山,清晨的雾气将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缠得朦朦胧胧、真真幻幻的。

回一趟老家多难啊,通往蜀川的路还是蜿蜒的云间路,路随山势舞动,晃得我眼前尽是雾气,难分日夜。

我是不想来的,蜀川算什么我的老家呢?我自出生起就从未到过的地方,空有其名分,对我而言却无一丝一毫的概念甚至意义。可我还是来了,小孩的意见没有谁理会——在慢悠悠的长途大巴里昏昏睡了不知多久,渐渐地感觉肚子瘪下去,饿了,在神智不很清楚的时节,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比脑细胞机敏。该得要吃饭了吧,我已经闻见了泡面的浓烈香味,不是我的,司机师傅也应该闻到了,我感觉车身一顿,停下来了。

“炀儿,雪儿,”这是爷爷的声音,是喊姐姐跟我的,大概奶奶也下去寻开水来泡面了。

我名字是个不常见的——听说是爸爸当年请算命先生给起的,却是重了那位大家的——一般人认不得,可我的家人总该认得。我知道,他们总是不耐烦,觉得方言里头“燮儿,雪儿”念着是一样,我便这样定了小名儿,一个跟我大名扯不上半点儿干系的糊弄人的称呼。

这是小事。

我精神多了。

奶奶却就在面前,问姐姐:“炀儿吃哪个?”我心里暗笑了一下:泡面有什么可选的,这也要分出个长幼尊卑么?!我那堂姐倒是纠结了老半天,我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于是我拿手指摸了摸右边的包装盒子,我可没注意是什么味道。

“我要这个!”堂姐一下子就选出来了,我撇过脸去,其实也没有必要——没有谁把征询的眼光在我脸上做哪怕一秒的停留——谁耐烦跟她争来争去的。

我装作看外面的景色,可是余光瞟着她,景色实在乏味得很,哪里不是云的影子?阳光在山里是谦逊的,一寸一寸地挪移的,到车里只是一层淡淡的亮青色,我看着她的脸半隐在曦光之中,只是一半,她的鼻子秀丽挺拔,收一个精致的尾,还有点儿骄矜的弧度,透露出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傲慢的天性。她的肤色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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