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巨大的吊灯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投射下了另外一个修长的身影。
一个高大的少年慢慢走到凌天所坐的沙发对面，下巴微颔，眉头轻轻拧了拧，卷曲的刘海轻掩下的双眸注视着凌天。
那个少年正是潜入凌家别墅的凌辰。他的双手插在裤兜中，其中一只手上握着藏在裤兜里的枪，但是直到这一刻，他都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有必要让他掏枪的威胁。
“不坐下来吗？”
凌天又仰头喝了一口红酒，全然是放松的不设防的姿态。他很清楚，发了狂一样攻击身边所有人的那个凌辰，不会在书房里静静潜伏着等到现在；而面前这个眸底清澈透明的凌辰，不会轻易朝他开枪。
凌辰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继续靠近。
对面这个对他全无戒备的男人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
两天前，他在医院的病房和停车场里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当有人在他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用枪瞄准了他扣下扳机的时候，正是眼前这个之前一直被他用枪威胁着的人将他扑倒在地，让他躲过了一劫，否则的话，那颗最终只是给他的肩膀留下一道擦伤的子弹，当时一定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但是，那之后的事情，他就几乎完全不记得了。当他从一片混沌中逐渐恢复知觉，知道自己被绑缚在担架上并且处于摇晃的车厢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在昏迷中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中间的过程聒噪而混乱，捕捉不到一个完整的画面。只有最后那异常真实的一幕中那个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的面孔和那片可怕的鲜红，让猛然回忆起这一幕来的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凌辰仅可被听见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急切。
凌天注视着他的双眼，眸底掠过一道浅浅的波澜。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低沉的声线中透出一丝疑惑和苍凉。
“在我中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凌天的反问让凌辰的眉心攒得更紧，他牙关咬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凌天眉头微凝，似乎确定了某个判断，目光重新变得跟黑夜一样深邃、无风的海面一般波澜不兴。
“你去看过她了？”他沉了口气，缓缓道：“你中弹之后，我们遭到袭击，我手下很多人死了。她忽然赶到，中了一枪。子弹打中了她的胸口，所幸卡在肋骨上，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她现在……”曾经潜入过肖小苗的病房的凌辰，真真切切地见到过她昏迷不醒的情景！
“那只是暂时的。”凌天很快打断了凌辰的话，目光从对方的身上往下移，驾着水晶杯高脚的手指不觉间变成了紧握状，“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在凌辰看来，那双向来都是犀利冰冷的眼眸中此刻透出的一丝苍凉有点陌生。他的脚尖稍微一动，好像正要向前，然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叫门声，让他止住了脚步，目光一凛。
“凌先生，晚餐已经送到了。”那是一个女佣从对讲器里传来的声音。
凌天不紧不慢地按下手边的对讲器，平稳道：“先拿回去，我还不饿。”
外面的人似乎有点错愕地一顿，才答应道：“是的，凌先生。”
听见外面没有了动静，沉默了片刻的凌辰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他逃脱之后又冒险潜回的原因。发生在停车场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但是那之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对这个答案更加渴求。
他很清楚，凌天在子弹飞向他的刹那用身体将他扑倒在地的举动，并不是仅限于原来那种留着他的性命这么简单，而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搭救。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时机不对还是他手中顶住他后腰的手枪在紧张中忽然扣下扳机，都有可能让他没命，精明如他不可能预料不到这可能出现的后果，却依然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这么做了。
凌天静静地看着那双如今清澈澄明、纯净无暇的眼眸，沉吟了片刻。
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静谧，小小的空间似乎隔断了外面纷乱复杂的世界，隔断了一切阴差阳错的乱局；然而周围的一切却又显得那么鼓噪，等待答案的人急切焦虑，而手握真相的人却对无法估计的事态发展抱有着不安。
时间也许仅仅过去了几秒，却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直到水晶杯底碰到玻璃茶几光滑坚硬的表面，发出清脆的细响，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碎了沉默。
“我是你的哥哥。”
“不可能！”对这样的答案早有预料的凌辰即刻予以了回击，“我的哥哥早在十四年前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见的！而且，我的哥哥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加入害死我们爸爸妈妈的组织！”
凌天将目光挪到对面那色调已经被外面的天色染得暗沉的窗纱上，语气中那跟深秋一样的苍凉意味更浓了。
“我记得，当时我背着你在山林中逃亡，你对我说：‘哥哥，我困了，我想睡觉，我们不走了，让爸爸妈妈来接我们，好吗？’我也意识到，我们继续两个人一起行动的话，是不可能跑得过那些身强力壮、手里有武器的人的，所以我将你藏在一堆矮树丛的后面，对你说：‘睡吧，但是你要答应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能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