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里总有好几个月，人们好像不愿死似的。
翌年立春后，我一直没有买卖，整个月，只有一个人来找我。
他身着玄色长衫，头束同色发冠，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气质清冷，眼神冰冷。
他说他的名字叫慕容燕，是姑苏慕容家的公子。
我起初以为他来找我是为了江湖仇杀。我这样一个人，一年到头干着这样的买卖，对慕容家的野心，多少还是知道点的。
没想到，他冷着一张脸，一开口便说：“我想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黄药师。”
黄药师？一下子，我有点摸不清这个人的来路了，于是说：“他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剑客，杀掉他恐怕不太容易。”
黄药师是我的朋友，杀掉他的代价太大。
为了一个神经兮兮的姑苏慕容家的公子？不值得。
“只要能够杀了他，我不惜任何代价。”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而且是最痛苦的死法。”
他的表述很平静，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恨意，最原始的那种恨意。
想必，这一幕，他早在脑海中酝酿了很久。
我站在他身后，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躲开杀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因为一个女人。”
“他抛弃了我妹妹。”
哦，是情债。
那就不奇怪了，黄药师这个人fēng_liú逍遥了半辈子，的确跟不少美貌女子有过露水姻缘，其中有王孙贵族家的小姐，有独闯江湖的侠女，有风韵犹存的人*妻，有色艺双绝的歌女……
我努力回忆着，哪一段故事里的女主角，有一个杀气很重的哥哥？
没过几天，他的妹妹来找我了。
她一身绯色绸衫飘落，径直进了客栈，问我：“我哥哥是不是找过你？”
我瞧着她的模样，长发落肩，鼻子挺直，眸子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冰凉凉的天空色。
从她的话语里，从她的长相上，不难猜出她是谁。
她几乎跟慕容燕长的一模一样，除了微微发苦的唇角、微微细描的眉梢。
但，我这个人习惯了后发制人，喜欢主动权在手的感觉，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人，通常死的很快。
我问他：“你哥哥是谁？”
她说：“他的名字叫慕容燕。”声音十分干脆，硬冷。
“他好像来过。”我只能这么说。
我不想接他的生意，杀黄药师？开玩笑，我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
首先我不能，其次我根本办不到。
一般的杀手敢触黄药师的霉头，无异于上门送人头，若我亲自动手，倒有可能……跟他同归于尽。
可我为什么要跟他同归于尽呢？要么太爱他了，要么太恨他了。
显然，两者都不是。
这绯衣女子名叫慕容嫣，跟她的哥哥慕容燕只差一个字，却是差不多的性情，——
爱之则深入骨，恨之则欲其死。
她对我这间破屋子没什么兴趣，目不斜视，问：“他是不是叫你帮他杀一个人？”
“我忘了。”
从来没承诺过的事，最好便当它从不存在。
慕容燕咬牙切齿：“如果你真敢杀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故意逗她：“你哥哥出手阔绰，不答应他，我岂不是损失很大？这年头像他这么舍得花大钱杀人的人，不太多了。”
“只要你不答应他，我可以付你双倍价钱来补偿你的损失。”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替我杀一个人。”
“他就是我哥哥慕容燕。”
我笑出了声，差点就笑出了泪。
果然，做个惜命的人，在这世上多活个三五十载，总会遇到一些没见过的人，一些古怪的事。
我打心底觉的这对兄妹脑子都不大正常，却不能流露内心的嘲笑。
因为，这俩兄妹似乎其中会有一个成为我的雇主。
于是，我委婉说道：“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怪，你真的这么憎恨你哥哥吗？”
“对！”
“因为他不让我和黄药师在一起，他觉得我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一定要死！”
慕容嫣依旧咬牙切齿。
似乎，她爱极了黄药师，恨极了慕容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