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已过了五天,我终于把所有亲戚家走了一个遍。我爸对我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难得地夸奖了我一番。
从大舅姥爷家离开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我爸说:“还有哪家亲戚没去?”
他想了想说:“该走的都走了。你妈家的亲戚全都走过了……不对,还有一家没走,不过他家也没什么人了,不去就不去吧。”
我有些奇怪:“还有一家?谁家啊?”
我爸一边给摩托车打火一边对我说:“你三姥爷家。不过他死的早,你三个舅舅也先后走了。现在就剩一个小姨,这些年也没什么音讯。他家就别去了。”
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爸叮嘱我坐稳,然后就启动了摩托车。
“你三姥爷可是个能人。他们老侯家当年开医馆,你妈的爷爷是出名的医生,特别是看小孩病和妇女病特别有名。他走了之后,医术全都传给你三姥爷了。”
我听到“老侯”两个字,突然想那天晚上,老孟头曾经恶狠狠地逼问一个叫“老侯”的人,让他把什么书交出来。于是我问道:“爸,三姥爷后来为什么不当医生了?”
“他死的早,我都没见过他。”我爸叹了口气,“那年搞镇压,把你三姥爷也给抓去了,要他把浮财全都交出来。其实都是老孟头和老刘头在后面使坏,借这个机会弄钱。你三姥爷一辈子行医,遇到穷人也不收钱,自已还要搭上药,哪里有什么浮财?结果被老孟头他们用柳条活活打死了……”
我“啊”了一声,我爸接着说:“后来他几个儿子害怕了,把家里的医书全都交了公,足足有四大箱子。那些书说是都被烧了,可是有些被人偷偷拿走了。知道小万大夫看病为什么这么好吗?”
我心里一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爸说:“他大哥那时是大队的通讯员,你三姥爷那些医书被交到大队后,他偷偷拿回去不少。小万大夫病看得好,不少药方都是从那些书里学的。不过这些书落到小万大夫手里也不错,总比被烧掉强。”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程万财是谁?”
我爸身子一震,摩托车扭了几扭,差点摔到了路上。他松了油门,右脚支在地上。我不得不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颤声说道:“这名字你听谁说的?”
“听大飞说的。”我撤了个谎。
我爸让我坐在后座,又启动了摩托车。一边开车一边说:“程万财原来是咱们大队最有钱的地主,也是一个老抠。他家那些地,差不多都是他和他老伴自己开出来的。听你奶奶说,老程家省吃俭用,吃的穿的还不如村里其他人。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豆腐就算不错了。不过他家对长工还是不错的,你姥爷在他家干了十好几年长工,从来不拖欠工钱,吃的也都挺好。
“后来老孟头回来了,正赶上镇压胡子,老孟头就和老刘头一起把程万财、你三姥爷、老唐家、老秦家等十多个人抓去了,让他们交枪、交电台,还有藏起来的浮财,不交就打。后来把这十几个人弄到一队水库边上,把全大队的人都轰到那边,每个人发一根柳条,轮着抽那十几个人。如果谁不用力抽,就把谁也和那十几个人绑到一起。打了一天一夜,最后这十几个人被活活打死了。
“老程家最惨,程万财被打死后,他老婆当天晚上就上吊了。两个儿子也死了,就剩一个不懂事的小孙子,听说没人管,不久就饿死了,老程家就此绝了后。”
“我靠,老孟头这个畜牲!”我气愤地说道。
“这些事早就没人提了。虽然这些坏事是老孟头、老刘头和大队几个人直接干的,但是给他们下命令的,是公社的干部。他们搜出来那些金镏子、金镯子也都交给公社了。后来县里派工作组来纠偏,把老孟头和老刘头都给撸下来了,但是打死人的事情也没人再敢提。
我想到那天晚上和平小学教师办公室里老孟头、老刘头和老马太太拎着柳条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家后,我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阵一阵地非常难受。我爸到地里去摘黄瓜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在这时,只见门口来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抬头一看,骑车的人正是大飞。
“怎么换车了?电驴子呢?”我看着他那个除了铃儿不响其它地方都响的自行车,好奇地问他。
“被马路撅子扣了,倒霉。”大飞一脸沮丧地说道。
原来上午他正在站前拉活,有人上车说要去南荒村,他刚启动电驴子,那人突然拔了他的车钥匙,然后埋伏在周围的交警一拥而上,把他的电驴子扣了。
大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绉巴巴的粉色纸,那是一张扣车通知单。要想把电驴子领回来,要交一万二千元罚款。
大飞呸了一口说:“我买这车还没花上一万二呢,想钱想疯了吧!”
我领着他走进院子,递给他一个小凳子说:“你打算怎么办?”
“被扣的车现在都放在镇派出所后院,现在肯定是弄不出来了。等过段日子再想办法吧。”
我叹了口气说:“大飞,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干脆你买辆汽车,办个证,这样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大飞瞪圆了眼睛说:“老大,你知不知道办个证得交多少钱?办证后每个月又要交多少钱?先不说买车要花多少钱,办证的钱和每个月要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