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程急急回了院子,净手净面,重梳了头,又换了衣裳,正要出门,又觉不对,折了回去,亲自在衣柜中找出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换上。
银色的丝线绘成缠缠绕绕的藤蔓,随着举手投足的动作,月华般流淌。
阿殊最喜欢他穿这般看似低调朴素,却在不经意间彰显华丽张扬的衣裳——
猴在椅子上剥栗子吃的阿昭见他来来回回的,洗手洗脸,又梳头换衣裳的,就嘎巴一声咬开栗子壳,撇着嘴哼了一声。
臭美!
比世子还臭美!
虽然世子的衣裳都很漂亮,但世子从来不这样一会换几套衣裳!
叶青程一眼瞥见阿昭的动作表情,嘴角微微一抽,只得装作没看到,快步出了门。
无忧苑中悄然无声,芳圆候在院口,见叶青程来了,快步迎了过去,行礼道,“大爷,姑娘刚睡下不久,吩咐若是大爷来了,自己还未醒,就请大爷在花厅稍候,姑娘吩咐厨房备了茶水,还给大爷寻了本书打时间”。
叶青程只觉兜头一盆凉水,将满心的兴奋浇了个七零八落,“睡了?”
芳圆不比芳草,忙解释道,“大爷别误会,姑娘昨天一夜都没合眼,今天又忙了一天,刚刚一直撑着要等大爷过来,只实在撑不住了,才被奴婢们劝着先睡了,睡前还叮嘱奴婢们最多半个时辰就叫醒她,好与大爷一起用晚膳的”。
叶青程顿时惭愧了,今天因为和德昭帝下棋,的确是耽误了。
“不用叫醒阿殊,她好不容易睡着了,被吵醒了,又该不高兴,怨我了”。
芳圆迟疑了一会,还是恭声应下了,四年来,叶青殊身边伺候的人,几乎个个都认识到了一件事。
姑娘和大爷意见相左时,听大爷的,多半不会错。
何况,芳圆见叶青殊那憔悴疲惫的模样,也着实是心疼。
芳圆将叶青程送进花厅便退了出去,叶青程不紧不慢走到屏风后的圆桌边坐下。
无忧苑中的摆设几乎与芍药小院一模一样,这张圆桌也是,他们用膳便是在这张圆桌上。
圆桌上摆着四样点心,四样瓜果,正中是一小壶温着的茶水,左手边的锦凳前摆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间夹着一张薄如宣纸的沉香木书签,镂空雕刻着篆体的兰字。
叶青程目光微顿,这是叶青殊最喜欢的书签,总共一套十二个,刻着不同的字,是支其华亲手雕刻打磨,送给叶青殊的十二岁生辰礼。
叶青程在锦凳上坐下,正要去拿那张书签,下面用鲜红的朱砂重重画了一条线的德伪君三字映入眼帘。
叶青程动作一顿,手换了个方向,将书翻回封面处。
大萧皇帝起居注?
大萧百年来的各色史书,他几乎读遍了,怎么从来不知道竟还有个皇帝的尊号是德伪君的?
德伪君?
又有哪位皇帝会有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尊号?
阿殊特意翻到那一页,又用朱砂重重标注了,定然是要他仔细看的。
叶青程神色凝重起来,又将那本起居注翻到书签夹着的地方仔细看了起来。
……
……
“兄长——”
叶青程一惊,捻着书页的手重重一扯,薄脆黄的书页顿时嘶啦一声被他撕出了长长一道裂缝。
叶青程慌张站了起来,“我去找东西粘好!”
“兄长——”
叶青殊伸手轻轻搭上他肩膀,按着他坐下,“我有些饿了,还是先用膳,这个一会再说”。
叶青程无声吐了口浊气,努力稳定心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叶青殊,见她虽双眼红肿,却双颊红润,神色平和,方略略放了心。
叶青殊一天没进米水,的确是饿了,一连吃了三碗米饭才放下了筷子。
叶青程却根本吃不下,随便吃了几口,之后便一直给叶青殊夹菜盛汤,见她放下筷子,又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
叶青殊用茶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觉得舒服了,开口道,“兄长刚刚应该已经看了德伪君的记载了吧?”
这位德伪君乃是大萧第三代皇帝德景帝的双生弟弟,两人一母双胞,又生的一模一样,自小感情便极好。
后来德景帝登基为帝,对自己这个双生弟弟十分恩宠,赐给他最丰饶富裕的封地,却根本不舍得他离京就国,时常招入皇宫伴驾。
景帝六年,德伪君突然在宫中暴病而亡,景帝哀痛非常,之后便性情大变,唔,却也说不上是大变,只是更为沉稳,更为勤政,更为爱民,也更为励精图治,以至于连后宫都无暇再流连。
经历爱弟暴亡,这些改变,理所应当,群臣,包括后宫皇后妃子都没有觉不对。
一直到三年后,当时的支国公因皇帝的一次偶然口误起了疑心,多方查探,整整用了三年时间,才终于在皇帝的寝宫救出了已经被软禁六年之久的德景帝。
却原来,德伪君早就联合了部分朝臣、内侍、嫔妃、侍卫,在六年前突然难,将德景帝幽禁在寝宫。
自己则凭借和德景帝一模一样的相貌、声音,以及刻意模仿的神态动作,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代了德景帝。
德景帝被救出后自然视之为奇耻大辱,亲手斩杀了德伪君。
一国之君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个人,长达六年之久,无论是对君、对臣都是奇耻大辱,一番清洗过后,知晓的只有寥寥数人。
这几人也都闭口不言,将事情烂在了心里。
不想十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