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夏晚发话了, 郭嘉也就不犟那口气了。他侧了侧眉头,凑在梁清耳边, 低声说了句什么,梁清瞬时面色惨白,僵在原地。
郭嘉轻声道:“叫大爷。”
梁清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咬牙半晌,终于蚊子一般叫了一声:“郭大爷。”
夏晚生的没有郭嘉那般高, 只看到他细白的脸上, 眼角堆起淡淡的笑纹, 痞子一般,他大声道:“老子没听见, 大声一点。”
梁清咬了咬牙,高声道:“郭大爷。”
郭嘉牵起夏晚的手,轻嗤一声笑:“北地瓜农的臭习惯, 就是要听人叫声爷爷才舒坦。”
*
出了主帅府,灯火黯去, 月光清亮。
夏晚拉着郭嘉的手, 忽而回眸一笑:“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把北齐人从龙耆山上诱下来?”
徜若不是真心折服,梁清那种宗亲家的少爷,是不会心甘情愿叫他作大爷的。
郭嘉揉了揉夏晚的手, 道:“两国间的战事纠缠, 讲给你你也不懂的。”他并不想多说。
夏晚脑中闪过一念, 如今在郭嘉的心目中, 她仍只是个妻子,那怕她沤心沥血的待他,拿命帮他解毒,似乎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那么,将来能走进他心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转过弯子就是马大娘家,夏晚却死活不肯进去。她拉着郭嘉进了马大娘家储柴禾的茅屋里,这屋子连顶都只有半扇,抬头就是星空。
夏晚的理由是,自己想看月亮。郭嘉少年老成,对于小姑娘这种观星星看月亮的心思向来嗤之以鼻,小时候郭莲总喜欢拉着他看月亮,央求一回,讨来的基本就是一记暴栗的罚,概因他实在嫌弃她那点矫情劲儿。
便夏晚这样,他心里也是嫌弃的。
但曾经让夏晚痛过三回,为了能抵清那种负罪感,郭嘉也就跟着夏晚进了柴屋。
屋子里堆满了碌碡压成软糜的糜子杆儿,坐上去倒是软软和和,俩人相依偎在糜杆堆上,夏晚就靠在郭嘉肩头,望着从破瓦檐处漏进来的那弯明月。
她虽是个女子,行事却向来光明磊落,也知道很多人家的忌讳,不喜男女在自家搬弄炕上那点子事儿。方才在马大娘家厨房里,她就是想征得马大娘的同意,不过叫马大娘给严辞拒绝了。
所以,原本是想找张干干净净的炕,命中注定,她和郭嘉这第三夜,比前两夜还不如,居然是在间柴房里。
轻轻叹了一气,夏晚道:“原本,我觉得男人就该在外头遮风挡雨,女子就该纺线织布,操持家事,天下间的夫妻都该是这个样子。可若将来你再娶妻室,一定记得多陪陪她。”
郭嘉笑了笑,忽而侧首:“我们老郭家的男人没有娶俩妻的习惯,我已经有了妻子,不需要别的妇人。”
夏晚低眉也在笑:“莲姐儿怀孕了,这你是知道的。陈雁西也死了,若是娘非得你把莲姐儿也娶了,此生照顾她,你娶是不娶?”
“笑话……”郭嘉低嗤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月光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侧脸线条精致的,仿如雕塑一般。他长久的沉默着,似乎怀着什么沉沉的心事。
迄今为止,夏晚都没有勇气当着郭嘉的面,把吴氏已死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女人更懂女人,夏晚可以想象得到,在自己死后,郭嘉肯定会找到郭莲。郭莲曾经的丈夫陈雁西已经死了,为了责任故,只要郭莲提出来让他照顾自己,或者娶自己,郭嘉应该都会答应的。
他不爱她,大约也不爱郭莲,但于他来说,婚姻和爱的关系并不大。
夏晚也能理智的想象得到,等她死了,郭嘉肯定会再娶妻室,与别的妇人成亲,她不是不能接受,但无论那个女人是谁,她都不希望是郭莲。
其实也是为了郭嘉好。郭莲性子天真,没有经受过风雨,没有识人的眼光,一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那个样子在将来很有可能会害死郭嘉。
夏晚越想越气,见郭嘉始终不言不语,忽而就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反正无论如何,你不能娶莲姐儿,便养着她也不行,把她远远儿的嫁出去我才开心。”
毕竟郭莲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嫁给谁谁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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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嘉看来,夏晚这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他忽而站了起来,拈着身上的糜子杆儿:“走,回屋。”
夏晚一拽手,连忙道:“好好,我不无理取闹了,咱不聊这个,咱再坐会儿成不成?”
郭嘉于是又坐到了糜杆堆上。
夏晚有满肚子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跟郭嘉说起,哽噎许久,道:“分明你都说过,今夜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着的。”
郭嘉是想躺在炕上,躺在一个被窝里,好好听她说话的,可不是在这柴房里。
他道:“乖,咱们回房,今夜早点睡。”
夏晚默了许久,忽而拉过郭嘉的手,在自己眼睛上摁了一摁,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郭嘉微闭了闭眼:“眼睛。”
“这双眼晴里,从此之后,永远只有你一个人。”格外肉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月光下居然有种奇异的慑服力,那双眸子也格外的好看,果真,里面只有他的倒影。
她将他的手再往下挪,挪到自己的喉咙处。
“晚晚……咱们回房。”郭嘉要叫她给逗疯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