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算起来,唐泛与对方已经快五六年没见了,但这并不妨碍自己一看到对方的脸,立马就勾起熟悉的记忆。
对方必然也是早就知道来的是唐泛,所以没有像唐泛那样一脸惊讶,而是微笑地看着他。
范乐正眼睛很尖,马上就注意到唐泛对庐陵县令的异常态度,探询似地笑道:“大人与汲知县是旧识?”
唐泛微微一笑:“何止是旧识,子明与我乃至交好友,只是后来子明离京,失了联系,没想到天涯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子明,说是不是?”
听到自己被点名,汲敏上前半步,拱手施礼:“下官庐陵县令拜见唐大人。”
唐泛扶住他的双臂,没让他弯下腰去,嘴里嗔怪:“何必多礼?”
汲敏笑道:“私交归私交,不能因私废公,请大人不要阻拦。”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生疏之意,唐泛微微放下心,知道他不欲落人口实,便也没有再拦着,任由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旧日好友重逢,两人固然有许多话想说,却因诚不对,只能暂时按捺下这份心思,唐泛朝他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汲敏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对着唐泛微微点头,目光含着笑意,一如从前。
跟着范乐正来迎唐泛的人挺多,基本都是吉安府的官员,以及当地士绅,相比起来,汲敏这个庐陵县令就太不起眼了。
济济众人之中,并未出现沈坤修的身影,这也是自然的,沈坤修一个三品学台,当然没有必要纡尊降贵前来讨好唐泛,虽然唐泛还有一层钦差光环在身上,如果沈坤修要过来亲迎,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以他的性情,是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不过范乐正在一一给他介绍在场一些重要人物之后,就指着一个年轻人对唐泛道:“这位是学台大人家的公子。”
啥?
沈坤修的儿子?
唐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愣神之间,对方已经朝唐泛行了礼:“区区不才沈思见过唐大人。”
其实从一个人的衣着打扮,大致就可以看出对方的脾性,譬如说隋州的衣着颜色也好,款式布料也罢,总是给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感觉,这跟他行事作风不无关系。
而眼前这位沈公子,头上戴了一顶暗红色的唐巾,上面还嵌了偌大一块镶金翠玉,身上穿的是紫酱色的苏州绢直裰,边上系着串金丝玉绦环,连腰带亦是五彩绣纹的云霞图案,着实金光闪闪。
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难道沈坤修自己不方便来,就让儿子代为出面?
可这到底是什么品味什么风格?
沈坤修好歹也是堂堂三品学政,品味理应接近当今那些崇尚清雅的读书人才是,怎么教出来的儿子竟然这般不同凡响?
唐泛毕竟涵养深厚,纵然目瞪口呆也不过短短一瞬,旋即恢复常色,微笑回礼:“沈公子有礼,不知沈学台可好?”
沈思哈哈一笑,吊儿郎当道:“不太好,他最近总是发脾气,害得我在家里都呆不好,所以才跑出来了!”
唐泛怔了一下才笑道:“明天我会亲自去拜访沈学台的,有劳沈公子回去之后先转告一声。”
沈思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这一交谈,唐泛就明白了,沈思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是沈坤修的主意。
先不说以沈坤修的脾气,自己尚未从人命官司里解脱出来,又怎么会让儿子跑到这里来逢迎钦差,就算沈坤修看在唐泛的面子上,让儿子过来代为招呼,也绝对不会派出这么一个奇葩人物。
唐泛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交谈下去,旁边范知府似乎察觉出他的尴尬,连忙解围:“唐大人,下官为您准备了接风宴洗尘,还请赏光!”
这次不像在别的地方,唐泛没有拒绝,他含笑点头:“那就有劳范知府了。”
范乐正见他赏脸,笑容也更真诚了几分:“大人请。”
别看前来迎接的人一大堆,实际上到了饭庄,其他士绅都被安排在外间,最后能够跟唐泛在包间里同一桌吃饭的,也就寥寥几个人。
沾了唐泛的光,汲敏这个庐陵县令也得到一个席位。
除此之外,还有吉安知府范乐正,吉安同知孙寓,沈坤修之子沈思,以及盐商徐彬,和布商方户。
然后就是唐泛和陆灵溪了。
这种诚,位次安排很重要。
陆灵溪虽然是唐泛带来的亲信,但他无官无职,怎么也轮不到坐在唐泛左右,因为被安排与汲敏坐在一起。
唐泛位居上座自不消说,他的左下首就是知府范乐正,但右下首却非同知孙寓,而是布商方户。
为此徐彬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这让唐泛对方户起了点好奇心。
商人能够跟官员同席,还得以坐在唐泛旁边,当然不会是普通的商人。
在范乐正的介绍下,唐泛才知道,原来徐彬跟南京那边某位官员有故,而方户的女儿,则嫁给了本省布政使当继室。
徐彬倒也罢了,方户年约四十出头,五绺长须,一派儒雅,不像个商贾,倒像个文士,很能令人留下不错的印象,但如此看来,他女儿的年纪必然也不会超过二十,想想江西布政使的年纪,唐泛心下微微摇头,不予置评。
范知府想是看出唐泛对这两人不怎么感兴趣,以为他也和其他官员一样犯了轻视商人的毛病,便在介绍两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