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说书先生的加工渲染,这段唐御史智破案中案的断案传奇广受欢迎,很快便流传开来,即使如今交通远称不上方便,但老百姓对这种故事最为喜闻乐见,不过短短几个月,甚至连江南地区都略有耳闻,据说还被改编成曲子在乐坊中传唱。
唐泛自入了顺天府以来,经手过的案子不知凡几,其中也有复杂如武安侯府案,凶险如洛河古棺案,却都没有多少人知道,直到这桩香河县案出来,方才以断案如神之名,真正名震天下。
究其原因,是那些案子离普通人太过遥远,就算再凶险离奇,大家也不过是听个乐子,像唐泛他们在巩侯墓中见过的那两只镇墓兽,世间罕有,即便是说了,别人也不相信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反而只以为是夸大其词的噱头,所以接受程度不高。
然而这桩香河县案就不同了,它的案情虽然跌宕,却并不显得高高在上,旁人听来啧啧称奇之余,也有感同身受之感,为胡父之遭遇而叹,为胡氏之行为而惜。
是以连同参与断案的翁县令与隋州等人,都跟着大大扬了一回名。
传来传去,唐泛竟被传为再世包公,隋州则被传为在“包公”左右的“张龙”“赵虎”,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正如唐泛对翁县令说的那样,对于老百姓而言,他们的善恶是非观很简单,胡氏虽然杀了人,但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这点从孝道出发,就足够感人了。
而如今事实虽然还证明不了韦策有直接陷害胡翰音的嫌疑,但起码也证明了胡翰音的确是被冤枉的,这就不妨碍大家开始想象韦策在这桩案子中扮演了怎样不光彩的角色——
他很可能才是杀害妻子的凶手,而后又为了谋夺胡家家产,嫁祸给自己的义父,如今虽然时隔二十年,但胡翰音终于沉冤得雪,可见世道虽然未必公正,可公正终究来得不晚。
在唐泛回到京城之后,案子果然经由翁县令和顺天府尹层层上报,惊动了朝廷,加上坊间百姓流传甚广,连朝中大臣都议论纷纷。
许多人虽然不敢得罪万安,却很乐意为这种狗血十足的案子奔走发声,当即便有不少言官上奏,要么为胡氏说话,将韦策当作人面兽心的qín_shòu来批判,有的人则与当年的大名知府一样,认为韦策是读书人,不大可能做出杀妻陷害义父的事情,张氏未必是他所杀,他与胡翰音一样,都是不知情的受害者。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两方各持己见的人马吵得沸沸扬扬,终于连皇帝都惊动了。
成化帝对这桩案子也十分感兴趣,因为唐泛是当时直接参与的人,还将他召进宫去询问了一番。
唐泛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当即便为翁县令好好地表了一番功劳,又将来龙去脉如实陈述一遍,以他的口才,再平凡的故事估计也能讲得有声有色,更何况这桩案子本来就一再波折,十分精彩,自然是娓娓道来。
皇帝与那些坊间百姓也没有多大区别,由头到尾听得呼吸都屏住了,估计平时看奏章都没这么专注过,末了便长出一口气,拍着桌子道:“这韦策必然是杀妻凶手,否则胡家一败亡,他怎会骤然就富贵起来,还放弃了继续考功名的机会转而经商,分明是为了掩饰自己那些家产的来源!”
唐泛道:“陛下英明,臣也是如此推断的。但单凭这些推断,并不能给韦策定罪。如今时隔多年,张氏的尸身早就腐烂,再高明的仵作也无法从中检验出问题,而胡翰音又已经死了,除非韦策自己开口承认,谁也不能说他就是杀妻的凶手。”
成化帝很为胡氏不平:“那这样岂不是让奸人逍遥,好人含冤!”
他自己就干过不少糊涂事,但这会儿听起别人的故事,竟也会跟着义愤填膺了。
唐泛啼笑皆非,不由望向隋州。
后者不负所望地出声道:“陛下,当年胡翰音之所以会蒙冤,正是因为大名知府糊涂断案,没有确凿证据便胡乱定罪所致,后人引以为鉴,自然更该明察秋毫,让人心服口服,而不能学那糊涂知府,在证据未明之前就给韦策扣下罪名。”
唐泛随即接上:“如今朝情舆论纷纷,大都为那胡氏鸣不平,而催促香河县令尽快将韦策定罪,翁县令能够顶住压力,坚持原则,实是难能可贵的!”
成化帝失笑:“朕不过是发两句牢骚,便引来你们这长篇大论的教训,唐泛,广川成日这般一本正经地无趣,是不是将你也闷坏了?”
唐泛听出他语气里对隋州的亲昵,便也跟着笑道:“广川外冷内热,本事高强,臣与其相处时,常有惊喜,谈不上枯燥。”
成化帝点点头,颇为骄傲:“朕那些亲戚里头,唯独广川最给朕争气长脸了!说起来,你既然擅长断案,朕这次让你去都察院,没有让你回刑部办案,你会不会觉得不满意啊?”
唐泛道:“臣能官升一级,全由陛下所赐,感激涕零尚且不及,岂敢不满,更何况上次之事,臣也确实有所过失,陛下的处置,臣心服口服。”
成化帝也不想看见怀恩与隋州都力保的人是个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之徒,闻言便满意道:“都察院虽然不像刑部,掌全国大狱,但纠劾百司,辩明冤枉,同样是你的职责,切记如同你在香河县案表现的那般,要事无巨细,明察秋毫,不可好歹不分,善恶不明。”
唐泛道:“臣定当谨记陛下所言,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