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绍谢过公主美意,宫中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谢子绍忙起身恭谨道。
谢贵妃看着,只是笑着让宫女替两个公主梳妆,谢子绍亦起身去更衣。
今日的衣裳是谢贵妃亲自挑选的,上好的桃红色细棉暖袄并一袭鹅黄色缠枝莲纹绸裙,又将一头乌黑长发梳成垂鬟分肖髻,上面疏疏地缀了些宫花。
对镜自顾,虽是简单,这些鲜嫩的颜色却趁得自己面若娇花,盈盈一笑间俱是说不尽的俏丽可人。
“重夕谢过谢娘娘。”
皇上平日里来迎仙宫瑗修总让她避开,今晚是她入宫后第一次有机会面圣,谢贵妃显然是费了番心思的。
“本宫第一次看到你姨母,她便是这番打扮。”谢贵妃柔声道,“那时候皇上还没登基,带着她同我们这些早入王府的夫人见面。也是像你如今这样,又年轻又娇俏。”
她端庄如玉的面庞上漾着与以往无异的微笑,眼里却盈了丝泪光。
见到重夕诧异的目光却也不避不闪,只是笑道:“皇上喜欢你姨母,她后来的衣饰愈发华贵,这你也是知道的。可提到她,本宫心里想到的,竟还是她最开始的模样,怯怯地在皇上身后给我们行礼道安。”
“重夕,是不是长得很像姨母?”犹豫再三,还是问了这句话。
“像,很像。如今这么一打扮,本宫都快分辨不出来了。”谢贵妃略略抬头,将那些莹莹泪光收回去,“皇上喜欢你姨母,自然也就会喜欢你。”
言罢,吩咐红笺记得给重夕贴花钿,便转身出了屋子。
一步一步,她走得极缓,到窗边开了窗,任由冷风灌得自己满脸冰冷的麻木。
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脸,上好的胭脂水粉修饰得肌肤细润如玉,连皇帝都说,光阴弹指过,柔云的容颜却一如往昔,还是朕初登基时的模样。
呵,初登基,那是多久前?十几年前么?可她总觉得,皇帝君临天下那日,自己便不再年轻了。
那些最好的,让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年轻时光,应该是在更早前才是。
年轻的陆文湛,年轻的自己,还有年轻的王怡洵,孝和皇后,含羞带怯的,仪态万方的,在丈夫的肩膀上还没有天下时,都是楚楚动人的年纪,楚楚动人的心思。
一点点的争风吃醋,一点点的颐指气使,女人世界里该有的,王府里也都有。只是那些情怀都淡得如烟如雾,呵一口气就散了大半。
便就是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丈夫辗转娶了杨慎之妹杨芳菲,后又有自己的同乡卫言琴入府,但颠沛波折的乱世里,几个女人倒因为丈夫而紧紧团结在一起。
再后来呢?二十岁的陆文湛娶了洛云瑶,不久后登基,封其为贵妃,地位仅次于郑皇后与杨皇贵妃,后来杨皇贵妃死,洛云瑶成皇贵妃,近乎专宠。
那个在南方深巷摇浆卖花的女子,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把一个船娘的女儿送到这即将主宰天下的男人身边。
她就像自己方才对重夕说的一样,又年轻又娇俏,无论是皇帝登基前还是登基后,哪怕是死亡临身,那被帝王玉露润泽着的脸依旧娇艳如春花初绽,又天真,又骄傲。
君恩……
她想着,突然冷笑连连。
“娘娘,娘娘!”佩兰焦虑的声音让谢柔云惊觉过来,才发觉外边雪又大了,她却仍在窗边痴痴站着,鹅毛雪片随风入室,落了她满身。
“晚上还要宴会,还不伺候娘娘更衣梳妆。”素婉走过来关上窗,对佩兰道。
“你也打扮打扮吧,晚上随我一道去。”谢贵妃拂去脸上化成水珠的雪点,扫了眼佩兰,淡淡道。
眼见着素婉欢天喜地去了,谢贵妃才对佩兰叹了口气:“你和她住一个屋子的,倒是难为你了。”
佩兰忙笑道:“娘娘哪里的话,素婉姐姐比我能干又讨人喜欢,平日里要强些也是应该的。”